(一)
金银珠宝,白银绸缎,足足百担,流水似的入了丞相府的后院。
文依纯站在院中,人前保持得体的微笑,但谁知道她嫉妒的发疯?
“看把她给能的!”
文锦云红着眼,狠狠一跺脚,“只是封个郡主,她得意什么!瞧她!偏往我们这炫耀!”
文依纯狠狠剐了文锦云一眼,“你倒是少说两句!莫说郡主,你若是得个乡君回来,也不至于在这冲我发脾气!”
文殷棠倒是走运,捡个救驾之功,如今圣上是念及功劳厚待她,可是自古帝王多薄情,这份恩宠能到几时?
与其指望着郡主之位,还不如好好物色个好人家!
……也罢,忍忍。
二十杖的屈辱都挺过来了,一时的失意算不得什么。
文依纯长叹一口气。
(二)
文殷棠在彤雨的搀扶下进入了祠堂,见文老夫人跪于堂中,也对着满屋的灵位缓缓下拜。
“即是心意不诚,便不用拜了。”
文殷棠顿时一阵惊愕,“祖母?”
“夭啊,祖母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又怎会看不懂你的心思?”文老夫人睁开眼,淡淡道。
文殷棠才发现,文老夫人的眼眸中尽是清明。
既被看穿,那索性也不装。
文殷棠沉声道:“即便心意不诚……棠儿也不觉有错。”
“救驾之功以换荣耀高位……虽好……但伤敌一千却元气大伤……你年纪尚轻,总要爱惜点身子。”
文殷棠一愣,试探问道:“祖母是何意?”
“京城虽繁华,却踩低捧高,底下的人若不知何时进退,就永远也攀不到高处,献舞或是救驾这只是手段!
如你所言,你从未做错。”
“祖母不害怕吗?”
“为何?”
“棠儿对自己都下的去狠手,更何况……”文殷棠抬头,正视文老夫人灼热的目光,“他人?”
“什么是他人?”文老夫人笑道,“连自己都保不全,何必在意他人?更何况这个‘他人’也许是夺你性命的一把刀?”
文殷棠咽了咽口水,在文老夫人目光之下,她好似任宰的羔羊,暴露在屠户的眼中,这等压迫之感……文府的人从来也不简单。
“祖母说的是。”文殷棠垂眸。
“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保全自己,连命都没了,赌赢了又有什么用?
祖母并非是反对你,只是希望……
你虽有锋利的刀刃,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
我不想让你变成一把无情的刀……刀虽锋利,却容易伤害自己!
因为爱你的人不希望你颠覆。”
文殷棠鼻子酸涩,接不起话茬,只好盈盈一拜,“孙女遵祖母教导。”
“去吧,老身乏了。”
良久,文殷棠起身,才发现老夫人已不见踪影,只留祠堂的大门在风中晃荡。
(三)
“三日后宫中将设仲秋宴,朝官女眷必要赴宴,那日莫要贪睡。”
“是。”
众人齐声道。
文敬怀偷瞄了文殷棠几眼,欲言又止。
文殷棠了然,定是叶氏开了口。
自古帝王设宴,朝官携女眷赴宴,都是满城贵女和正室夫人,又有谁会带着自己的爱妾呢?
丞相大人自然是丢不得这个脸,可是爱妾开了口,又怎好推辞?
既然是希望她这个嫡女开口,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父亲可还有吩咐?”
文敬怀借机下台,“仲秋便是齐家团圆, 你叶姨娘独自留家……为父不舍……”
文殷棠得体一笑,善解人意,道:“既如此,那父亲便带上她,想来叶姨娘这些年管理后宅也辛苦了,正好出门瞧瞧,这种辛苦活便丢给旁人吧!”
文敬怀皱了眉,刚欲开口。
“我看何氏为人内敛,待人得体,相信定能好生帮衬叶姨娘!”文殷棠笑盈盈道。
文敬怀脑海中浮现何氏美人落泪之景,咽了口水,“便依你吧。”
“我看你五弟弟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带他长长世面了!”
“父亲说的是,女儿这就安排。”文殷棠显然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四)
“当真?!”何氏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文玢却显得冷静,微笑拱手,道:“多谢大姐姐相助!”
文殷棠挑眉,“你我姐弟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只是……仲秋宴虽奢美,但若有能人献礼就更加助兴了。”
文玢面色不变,心下了然。
(五)
三日后,仲秋宴热闹非常,平常肃静的宫门被喧闹遮掩。
当丞相府的马车停下,周遭氛围霎时安静。
文殷棠被彤雨搀扶而下,头上珠钗流苏在夕阳的映照下璀璨生辉。
文殷棠一袭白裙,外加金丝花绒淡黄色小袄,洁白无瑕的裙襦上绣着昙花,一时绽放,吸引眼球。
“华殷郡主安!”
“见过郡主。”
……
周遭贵女纷纷行礼,有的甚至暗捏一把冷汗。
谁知道先前羞辱过的人,现下成了高阶贵女,半只脚踏入了皇家。
也不知她何时报复,谁也不敢触了她的霉头。
况且人家是圣上的红人,再不愿只得恭恭敬敬的行礼!
“诸位姐妹不必多礼,虽然我成了郡主,但还是圣上的臣女,诸位姐妹不必如此生疏。”
文殷棠扫视一周,嘴角微微上扬,泛起讽刺的笑容。
说罢,进了宫。
宴会开场,朝官女眷分席而坐。
前朝大殿,景和帝与百官饮酒,畅快淋漓。
但“百官”不包括九千岁,这又是宁晏殇缺席的一天。
“文爱卿?”景和帝已经微醺。
“臣在!”文敬怀脸颊微红,起身回话。
“唉!坐下坐下!你我就快成亲家了!何必如此多礼!”景和帝口不择言。
文敬怀瞬间崩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不就是祁泽昌和文依聪!
老脸一红,道:“君臣之礼,自古就是这样,臣惶恐!”
“唉!”景和帝大手一挥。
“话说……文爱卿只有四女?”
“臣还有一子,乃是庶出。”
景和帝颔首。
“未曾听爱卿提过。”
“今日他可在?”
“在的。”
文敬怀庆幸,捎上了文玢。
“向极!上来,还不来叩见陛下!”
“文向极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玢小小一只跪在殿中,腰板却挺得笔直。
景和帝定睛一看,询问:“你今年多大了?”
“启禀陛下,一十有三。”
景和帝点头,眼中暗淡。
文敬怀冷汗直冒,景和帝问年岁,怕是想下嫁公主!好在……好在文玢晚生了几年。
“行了,去吧。”景和帝摆摆手。
“陛下,今日既是仲秋,普通歌舞却显没趣。草民愿献上剑舞,以为陛下助兴!”文玢道。
字正腔圆,不卑不亢,景和帝大悦。
“爱卿,你以为如何?”
文敬怀大惊失色,“臣教导无方,望陛下恕罪!”
“哈哈哈!”景和帝欢笑不断,“何来教导无方?朕准了!”
“谢陛下!”
文玢接过软剑,一炷香后,舞毕。
“草民不才,望陛下恕罪。”
“好!好得很啊!”
一声赞叹,大殿内掌声不断。
“不愧是文相之子!颇有爱卿当年风范!”
“臣不敢当。”文敬怀额头上冒着冷汗,此刻宛若劫后余生。
“唉?爱卿府中,上到长女下到幼子都有大才,爱卿果真有福气!”景和帝毫不吝啬他的夸奖。
“陛下言重了,区区小才,不比陛下风采。”
“说到长女……若是朕的长女如华殷郡主这般能干忠君……唉,不提!”景和帝哀叹。
“长康公主凤仪万千,金枝玉叶,又岂是小女能比的?”
“你叫向极?”
殿下小人点头。
“好名字!若是朕许你进钟林学院读书你可愿意?”
满座哗然。
钟林院那是何地!里面的人非才即贤,是内阁无名有实的人才选地,不少权贵世家倾家荡产也要把自己的嫡子塞入,只可惜掌管学院的乃当朝太傅景致桉。
景太傅油盐不进,是名副其实的清官之流,自然是选才选贤,不少人做了打算。
如今,景和帝竟然会把一个毛头小子保送钟林院,即使那是丞相之子,光是他庶出身份也令众人不服。
不少人红了眼。
“陛下三思!钟林学院自古选的是文人之才,即即使文向极善武,那也名不副其实,有损陛下权威啊!”
“陛下三思!”
景和帝皱了眉,“难道朕身为皇帝,连举荐人选的资格都没有吗?还是说你们自家的儿郎进不了就嫉妒他人!”
“臣不敢!”
“陛下,诸位大人既然认为草民无能,那草民便自证,凭自己的实力考进钟林院!”
文敬怀瞪大双眼,疯了!那逆子疯了!
“好气魄!”
景太傅不知何时拍桌而起。
“陛下!可愿听老臣一言?”
“但闻其详。”
“老臣以为文公子有大气魄,而并非草芥。从刚刚舞剑可知文公子定勤加锻炼,这般毅力坚定之人将来大有前途!
但是各位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钟林院收的是贤才之人,入院一定会有考练,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和帝黑了脸,他是皇帝!这些臣子是想造反吗?!
“文公子确实能干,故而……老臣愿收文公子为徒!倾授老臣毕生所学!”
景太傅之言并非洪水猛兽,却冲击众人内心。
文玢不敢置信,回神后,不等他人张口,立马磕头,“学生拜见老师!”
景太傅搓着长胡,笑道:“为师收下这礼了”
反应够快,聪明!
众大臣面色阴沉,却不敢表示不悦。
文敬怀久久未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