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时间再跑去蹲信,因为没几天他飞升成神,成了神官,拥有更多需要亟待完成的任务。
当他空闲下来,就去道观看看金莲时,那朵金莲早已不见……
后来,他梦里预见火山爆发吞噬整个乌庸国。为了保护乌庸国子民,他决力靠自己用法力搭建一座通往天上的桥,让子民们避难。这是比迁徙到一个未开发的地方更快的方法。
但他失败了,他的法力远没有他想的那么所向披靡。
通天桥断,人死怨念滔天,庙宇一个接一个倒下,剩余的乌庸国子民唾弃他、厌恶他、仇视他,天上的神官趁机分走他的信徒,他也被贬为庶人,每天为生计发愁,还要想着如何躲避他人。
他身边仅剩的、一直追随的四个侍卫,也都背他离去。
他孤苦无援,成了过街喊打的老鼠,成了每个人路过都要吐一口痰的废物。
他只能蜷缩自己生活在肮脏漆黑的角落,黑暗也渐渐吞噬他的心脏。
那充满爱和理想的白衣少年渐渐退却,他将背叛他的人投入那浓浓燃烧的地狱烈火之中,平息铜炉火山喷发的欲望,同时他也发现这是能够让他恢复法力的极佳方法,也是他有机会再次飞升上天庭的唯一途径。面对生命的流逝,他已不再珍惜,只是脸上,长了三个碍事的人面。
无所谓,罪恶也不会让他心生任何愧疚的。
直到有一天,他扔完人后,火山灰飞扬凝聚而成一张信纸。
他心生疑惑,两指夹住那张纸,抖了抖,半个脚印印在纸上,他有些嫌弃地皱皱眉头,接着他便看到纸上的字:
有缘相见信中人,执笔将知君寻者。
世上的缘分都被他斩断了,他曾经坚信的早已破碎,谁还信其他?
无聊,鬼才写信。
那纸上飞快地换上一行不同的字迹:
“来者何人。”
他莫名觉得熟悉,但思来想去也回忆不起来这是谁下的手笔,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可能是铜炉山已经被死人怨念侵染出了山神意识来吧。
他嗤笑一声,写下三个字:
“不归人。”
当他将信投入火山中,热浪已经将信纸烧成灰烬。
过一段时日,他再次走到火山边缘,灰烬凝结成纸再次飞到他面前。
“不归为何?”
他要笑死了,为何不归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铜炉山你吗?驱驱邪神,能奈我何?
从今往后,我就是地狱,我就是铜炉山的主人。
他轻蔑地扔下那张纸。
又一张新凝结而成的纸闪现在他眼前。
白无相……
他有些不耐烦举起来看:
“信是你做的鬼吗?告诉我,你究竟有何目的?”
他略一思索,得出山神并不存在的结论。但是,何人来信,是怎么传送给他的,又为什么传给他,成了个迷。
“否。”他回道。
他想,他可以伪装一下,套套话:
“此信,是集万千灵气组成,乃为稀世珍宝。我倒是想知阁下乃何人,甚至,也想知道,此信为何选中我,你。”
他的嘴角还保持弯钩,下一瞬回他的话立马拉下他的嘴角:
“别耍把戏。若你敢伤我身边人,无论你在哪,我都可以把你揪出来让你碎尸万段!”
这话和那些怨恨他的人相重叠,他眼睛发红,捏紧纸张,保持最后的冷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识,你既对我无害,我也不会伤你,信与不信,看你。”
对面的似乎识相了:
“说话算话。”
他冷哼一声,背身离去,再也不管那信是否还会到来。他再多看一眼那样的话,就会触及难堪的过去,他才没有失败。
……
花费三年时间。
他再一次重获力量,飞升天庭,震撼天上的地隆隆作响。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以被贬的乌庸太子身份,而是自名“傅瘳”的新人身份,出现在众神眼前。那些他以往嗤之以鼻的阴谋诡计,现在用得得心应手,他人前八面玲珑,人后借刀杀人。报复当年的神官看戏抢功劳抢信徒的仇恨,他要成为天下无人能及的最高点,谁也不能将他踩在脚下。短短两百年,一个国家换了几次朝代,他早已把天上的神屠戮殆尽。
天上,只剩下他一个神,百姓也只信奉他一个神。
坐在那空旷的天庭中,他百无聊赖,闲下来第一次略微觉得疲惫,他四处走走转转,来到一座后花园中观花。
叮——
在他不远处的花中吐出什么掉落在地。三界已经无人能敌过他,他也不忌惮会有谁在暗中偷袭他。
他懒洋洋走过去,捡起来一瞧,是一个紫色流苏玲珑银铃。
随之又掉落一封信,信中说这银铃是不小心掉落的,若仁兄看到请还回去。
他抬头看向那梅花,梅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株粉色的莲花,此梅树唯有那一朵粉莲。怪哉,怪哉。
“有缘相见信中人,执笔将知君寻者。”
他眯眼见这两行字消失。
他要寻有缘人干嘛?还有能比得到天下掌权的帝君更大的好处吗?
有吗?
“我不知道这个物什是怎么来到我这里的,我看到你的来信,现在物归原主。”
他把这个银铃和信一并送出去,权当消遣之余随手做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春来又冬去。漫长的年岁和孤独的宫廷已经填不满他的内心。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恶念是不是撺掇出来掌控身体的主导权,属于邪恶的意识已经不是自己能压制得住的了。
“你在吗?我先为打扰到你感到歉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前谢谢你的关心,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寒暄了。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尝试主动联系信友。
“可能在别人听起来会有些矫情,若我不找个什么人倾诉的话,控制不了体内滋生的痛苦。我身边信任的人都抛却我而去,我现在,独坐高楼,名誉遍地,却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那么想帮助别人,当时的我确实是可以完成的很好的,可是我失败了,别人都唾弃我,质疑我,其他跟我共事的趁此抢夺我的资源。我受了罚,身边我最信任的人也不支持我,我在心底问了很多个为什么,我想不通,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
他也没有过多希望会收到回信,只是那点微小到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他也不想放过,因为他真的感觉太孤独、太压抑了,他需要有个人来分享他的感受。
“我有一段过去跟你的一些也有些相似,世上一帆风顺的时候本就不多,能得知己是荣幸,苦才是常事,一个人也是常事。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弃,我体会过,虽不能和你完全感同身受,但留下的伤疤我们可以互相守护成为彼此的秘密。”
当面对这番话时,他内心封印的冰湖悄然崩出几丝裂纹,他刻意压制住那白衣太子还存留的一点点犹豫,若不是他刻意封印,他都不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黑暗和光明的灵魂不断撕扯着他,可他又不知该向何人诉说这份纠结。他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够与他感同身受,他在高处意欲何为,他的经历和选择又有谁人能懂。他报上自己的假名,想认识这个不为人知的信友:
“敢问仁兄姓名?我是傅瘳。”
“在下名叫江澄,字晚吟。”
“谢谢你,能跟你说话让我心情好了很多,以后我们可以继续联系吗,江澄?”
“没问题。”
在信里他讲了好多有关人性、权谋、阴暗面的东西,如何如何用计谋和手段夺取一个权位还有力量的事,讲的都是自己的事,有时候估计写着写着自己都控制不住释放黑暗面,狂妄的白无相对自己的成就深感自豪,他疯狂地来回折腾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横跳切换。
基本上,他们来往的信封内容都是那位单方面输出自己的故事,江澄就简单地回应几句。
在花园看不见那株特别的粉莲后,也许他觉得太过无聊,也许他一见到旧主们的东西就厌烦,或是想要“一洗前尘”,又或许是想靠别的法子来压一压体内的黑暗面,再或许是遇不到信中人那样的知己,便跳下天界,重新改名,在人间惩奸除恶,拨得美名,利用旧神的骨灰,铸就起了新的天庭。
后继更多的新神仙上来,成为他的部下。
他成了君吾,三界宽宏仁爱的神武大帝,没有软肋的无敌帝君。
……
江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