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车

周六的阳光像是被揉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游乐园的入口处。许月娇拽着孙丞枫的手腕，指尖因为兴奋微微发烫，“枫枫你看！过山车的轨道都快绕到云里去了！”她扎着高马尾，发尾随着蹦跳的动作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柑橘香

孙丞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钢铁轨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最高点几乎与远处的摩天轮顶端齐平。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简泽明发来的报表截图，附带一行字：“城西项目甲方临时改了需求，你看看这版方案还需不需要调整？”

“等会儿再说。”孙丞枫飞快回了消息，抬眼时脸上已堆起惯常的散漫笑容，伸手捏了捏许月娇的脸颊，“就这？看着还没我琴房的楼梯陡呢。”

“吹牛！”许月娇踮脚去够他口袋里的游乐园地图，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常年握吉他的薄茧。她展开地图在他眼前晃，“上面写着落差五十米呢，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孙丞枫挑眉，把手机揣回西装内袋——为了今天陪她，他特意换了件休闲款西装，袖口却依然一丝不苟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块低调的腕表。“怕？”他故意挺直脊背，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地图折成方块，“当年在公司跟甲方周旋，比这惊险十倍的场面我都面不改色。”

话虽如此，等排队时看到前面的人尖叫着冲下轨道，他耳尖还是悄悄泛起了红。许月娇正低头回酒庄同事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打：“下午的财经分析会资料我已经发群里了，重点看第三页的季度对比图。”发完才抬头，撞进他故作镇定的眼神里，“怎么了？脸这么红？”

“热的。”孙丞枫扯了扯领带，目光瞟向旁边的冰淇淋车，“要不要吃甜筒？我去买。”

“不要，”许月娇拉住他后退的脚步，晃了晃手里的排队票，“马上到我们了。”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锁骨，“你该不会真恐高吧？”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窝，孙丞枫猛地后退半步，耳根红得更厉害了，却梗着脖子嘴硬：“笑话，我当年在公司顶楼天台跟简泽明谈合作，俯视整个御都都没眨过眼。”

“那是因为天台有护栏。”许月娇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突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你怕的话，我们可以去玩旋转木马的。”

“谁怕了？”孙丞枫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反而挺直了腰板，率先走向过山车入口，“走，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镇定。”

第一趟冲下来时，孙丞枫感觉胃都快飞到嗓子眼了。风灌进他微张的嘴里，把所有想装镇定的话都吹成了破音。他死死攥着安全压杆，余光里却瞥见许月娇正扭头看他，嘴角挂着促狭的笑，马尾辫在风里甩成一道活泼的弧线。

“怎么样？”刚落地，许月娇就凑过来，指尖戳了戳他发白的脸颊“叫那么大声”

孙丞枫捂着胸口顺气，偏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角，却还是嘴硬：“那是……那是帮你喊的，怕你吓着。”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扫了一眼，是简泽明的语音消息，背景音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孙大经理，甲方说你昨晚给的预算表有个小数点错了，赶紧核对一下？”

“知道了。”他言简意赅地回了语音，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Excel表格。阳光透过过山车的支架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明明刚才还在高空失态，此刻盯着数据时却立刻切换成了沉稳模样，连皱眉的弧度都带着处理工作时的认真。

“工作要紧还是我要紧？”许月娇故意把脸凑到他手机屏幕前，鼻尖顶着他的手背。

孙丞枫指尖一顿，顺势捏住她的鼻尖，“当然是你要紧。”说着就把手机塞回口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再玩一次？”

许月娇反而愣住了，“你不是怕吗？”

“陪你就不怕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悄悄把她的马尾辫往耳后拢了拢，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廓，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突然漫开点甜丝丝的味道。

第二趟下来时，孙丞枫的腿有点软。他靠在护栏上喘气，看着许月娇跑去买棉花糖的背影，掏出手机快速回复了简泽明的消息，指尖在“城西项目预算修正版”的文件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正好看见许月娇举着两串粉色棉花糖跑回来。

“给你。”她把其中一串递过来，棉花糖蓬松得像朵云，蹭得他手背上沾了点糖霜。

孙丞枫刚想接，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许月娇的。她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着接起：“张总？……嗯，我知道那款红酒的收益率波动，下午的分析会我会重点说明……好的，没问题。”挂了电话，她吐了吐舌头，“酒庄的事，最近新推出的年份酒市场反应有点奇怪。”

“需要帮忙吗？”孙丞枫下意识问。他虽然是做地产项目的，却记得许月娇提过的几个酒庄客户的名字，甚至能背出她念叨过的几个关键财务指标。

“不用啦。”许月娇咬了口棉花糖，糖粒黏在唇角，“晚上回去加个班就行，现在要专心陪你玩。”她突然踮起脚尖，把自己咬过的那串棉花糖递到他嘴边，“尝尝？甜的，吃了就不晕了。”

孙丞枫僵了一下，脸颊慢慢爬上热度。周围有小孩的笑声和过山车的轰鸣声，可他眼里只看得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唇角那点没擦干净的糖霜。他低头咬了一小口，棉花糖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腻，却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的翻涌。

“还要再玩一次吗？”许月娇晃着手里的棉花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孙丞枫看着她被糖霜沾得亮晶晶的指尖，突然伸手握住，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就像当初在琴房教她按贝斯弦那样。“不了，”他声音有点哑，“再玩下去，晚上就没法给你做番茄炒蛋了。”

“好吧。”许月娇也不勉强，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路过旋转木马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丞枫哥，你看那个南瓜车，好可爱。”

孙丞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彩色的木马随着音乐旋转，阳光在镀金的栏杆上跳跃。他掏出手机快速扫了眼时间，离跟简泽明约定的项目汇报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足够陪她坐一圈。“想坐？”

“嗯！”许月娇用力点头。

旋转木马缓缓启动时，孙丞枫的手机又震动了，他看了眼屏幕，是简泽明发来的：“甲方说预算没问题了，晚上庆功宴你来不来？”他回了句“不了，陪女朋友”，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许月娇坐在南瓜车里，裙摆随着木马的转动轻轻扬起，像朵盛开的向日葵。她扭头看孙丞枫，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怎么不吃棉花糖了？”她举着剩下的半串递过去。

孙丞枫没接，反而伸手替她拂去发梢沾着的棉花糖碎屑，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脸颊，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别过脸，耳尖红得厉害，嘴里却依旧不饶人：“吃多了牙疼，某些人上次偷吃三盒巧克力，结果半夜喊牙疼的事忘了？”

“那是意外！”许月娇气鼓鼓地捶了他一下，却在看到他泛红的耳根时，忍不住笑出声，“孙丞枫，你脸红什么？”

“哪有？”他梗着脖子反驳，目光却瞟向远处的摩天轮，“晚上去坐那个？”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慢慢晕染了天空。摩天轮的座舱里亮起点点暖光，像悬在半空的星星。孙丞枫靠在舱壁上，看着许月娇对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啧啧称奇，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屏幕偶尔亮起，是酒庄同事发来的工作消息，她看一眼就随手回复，指尖在屏幕上跳跃的样子，和白天在游乐园里蹦蹦跳跳的模样判若两人，却同样让他移不开眼。

“你看，那是宋词酒庄的方向。”许月娇突然指着远处一片亮着暖黄灯光的建筑群，“我第一次给你介绍那里的红酒时，你还说不如啤酒带劲。”

“我后来不是陪你去考了红酒品鉴师证吗？”孙丞枫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上次简泽明想托我买你们酒庄的限量款，我都没给他面子。”

“小气鬼。”许月娇笑着靠向他的肩膀，发丝扫过他的颈侧，“丞枫哥，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一直这么忙？你要处理公司的事，我要分析酒庄的报表，说不定连一起坐摩天轮的时间都没有了。”

座舱缓缓升到最高点，整座城市的灯火都铺在脚下，像打翻了的珠宝盒。孙丞枫侧过头，鼻尖蹭到她的发顶，“再忙也会陪你坐摩天轮。”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就像今天，简泽明催了我八遍工作，我不还是陪你坐了三次过山车？”

许月娇仰头看他，发现他的耳尖又红了，大概是想起了白天在过山车上失态的样子。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孙丞枫，你明明恐高，为什么还要陪我坐三次？”

“因为你喜欢啊。”他说得理所当然，伸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就像你明明忙得要死，还是会记得我不爱吃香菜，每次给我带便当都挑得干干净净。”

座舱慢慢下降，暖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许月娇突然凑过去，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像偷吃到糖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孙丞枫，我发现你虽然嘴巴很臭屁，但是很会疼人。”

孙丞枫的脸“腾”地红了，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嘴里却还硬撑着：“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男朋友。”

许月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出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给你的。”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和他上次在琴房给她的护腕是同一个牌子的粉色。

孙丞枫愣了愣，接过来拆开，橘子味的甜香在狭小的座舱里弥漫开来。他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见许月娇轻声说：“孙丞枫，不管以后多忙，我们都要像今天这样，好不好？”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眼里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比任何星光都要亮。孙丞枫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好，拉钩。”

许月娇笑着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摩天轮的座舱缓缓落地时，孙丞枫的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简泽明发来的短视频，是他下午在过山车下偷拍的——视频里孙丞枫脸色发白地扶着栏杆，而她正举着棉花糖笑得开怀。

“简泽明这小子欠收拾。”孙丞枫皱眉，却没舍得删。许月娇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下次我们带他一起来，让他也尝尝过山车的滋味。”

孙丞枫看着她狡黠的笑容，突然觉得今天坐三次过山车也值了。他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时，两人都笑了起来。游乐园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棉花糖的甜味混着晚风，漫过了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