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时,宋词已经醒了很久。
身侧的床铺是空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昨夜那场失控的纠缠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但腰上的钝痛、手腕上淡淡的红痕,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雪松与酒气的复杂气息,都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缓缓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那些痕迹像拙劣的画作,刻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刺得她眼睛发疼。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透的水,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简泽明的字迹,凌厉的笔画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醒了叫张妈热早餐,我去公司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公事公办的交代。宋词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抚过纸页上微微凸起的笔痕,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总是这样,用最激烈的方式伤害彼此
她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走进浴室,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上还有未褪的红肿。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这场仗,她不想输,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赢
早餐是张妈精心准备的早餐,宋词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味同嚼蜡。张妈在旁边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平静的眼神挡了回去。这个家里的氛围太压抑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午十点,宋词去了酒庄。刚走进发酵车间,酿酒师老陈就迎了上来:“宋总,昨天新到的那批赤霞珠已经开始去梗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嗯。”宋词点点头,换上工作服,走进弥漫着葡萄汁液清香的车间。紫红色的葡萄在传送带上滚动,被机器剥离成一颗颗饱满的果实,空气中漂浮着酸甜的气息,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却没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站在橡木桶旁,看着里面正在发酵的酒液,浑浊的液体里不断冒出细小的气泡,像她此刻翻涌的心绪。酿酒讲究耐心,要等葡萄充分发酵,要等单宁慢慢软化,急不得。可感情呢?是不是也像酿酒一样,一旦发酵失控,就只能酿出一坛酸涩的苦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简泽明发来的消息:“晚上有个晚宴,不回来吃饭。”
宋词看着屏幕,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还是按下了锁屏。两周前,他出差前总会提前一天跟她报备行程,会记得问她要不要带礼物,会在睡前发一句“晚安”。可现在,他们的对话只剩下这种冰冷的通知,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冷战就这样开始了。
简泽明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回来时,宋词已经睡了;有时宋词还在书房处理酒庄的文件,他也只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关上门,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却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谁也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第三天晚上,宋词在书房整理陈年酒单,忽然听见客厅传来响动。她走出去,看见简泽明站在玄关,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她问,声音有些干涩,这是冷战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简泽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开口,顿了顿才说:“上次去勃艮第,给你带的新桶塞,据说密封性更好。”
宋词看着那个盒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还记得她上次抱怨旧桶塞透气太快,影响酒的品质。可这点暖意很快就被心底的寒意覆盖,她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放那儿吧”
她转身回了书房,没看见简泽明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盒子,指节泛白。他其实还想说,勃艮第的酒农告诉他,今年的黑皮诺品质很好,问她要不要明年合作引进一批,可话到嘴边,却被她疏离的眼神堵了回去。
第五天傍晚,沈臻芊约她吃饭,看着她空荡荡的无名指,忍不住问:“你跟简泽明到底怎么了?上次看你们俩,还像刚谈恋爱似的。”
宋词喝了口红酒,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累?”沈臻芊挑眉,“你俩从认识到现在,都那么疯着折磨对方”
宋词没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她知道苏晚说得对,可心里那道坎,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气简泽明的失控,更气自己的妥协——明明是他做错了,为什么最后难受的却是她?
第八天,简泽明深夜回来时,发现宋词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盖着一条薄毯。客厅的灯没关,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他走过去,轻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他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熟睡的脸,眼底的疲惫和懊悔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这两周,他像活在炼狱里。公司的事情堆成了山,他却频频走神,总在开会时想起她皱眉的样子;应酬时喝得酩酊大醉,却在回家看到空荡荡的卧室时,清醒得像没喝过酒;他甚至故意绕远路,去酒庄附近的路上停一会儿,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她办公室的灯光。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在没能及时察觉她的不安,错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错在伤害了他最想珍惜的人。可骄傲如他,怎么也找不到时机说不出那句“对不起”。
第十五天清晨,宋词醒来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冲进浴室,趴在马桶边干呕,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张妈听见动静跑进来,递上温水:“宋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宋词摇摇头,擦了擦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她随口应着,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她和简泽明……除非是……
她不敢再想,匆匆洗了把脸就去了酒庄。可一整天,胃里的恶心感都没散去,闻着发酵车间的酸气,更是吐得昏天暗地。小刘看着不对劲,“宋总,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硬撑。”
她没去医院,而是回了家。客厅里静悄悄的,简泽明大概又去公司了。她鬼使神差地走进衣帽间,在最里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白色的盒子——那是去年体检时,医生顺手给的早孕试纸,她随手扔在这里,早忘了。
拆开包装时,手指抖得厉害。她走进浴室,看着验孕棒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等待的三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第二条红线慢慢浮现,由浅变深,最终清晰地映在眼前时,宋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惊雷,炸得她措手不及。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简泽明回来时,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客房。
他们还在冷战,还在怀疑彼此变心……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到底是救赎,还是又一场灾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简泽明发来的消息:“晚上有应酬,不回。”
宋词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回。她把验孕棒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藏回抽屉最深处,像藏了个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