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熹微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李羡鱼缓缓睁开眼,周身舒适并未感到半点疼痛难受,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昨夜昏迷前看到的那人并非自己意识模糊下产生的幻觉。
李羡鱼(下意识起身在床上翻了翻,还没找到匕首,耳边就响起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脸上表情呆了又呆)
风天逸你在找这个?
磁性低沉的声线温柔似水,悦耳动听,但瞥见他手中转得飞快,在阳光照射下依旧难掩寒芒的锋利匕首,李羡鱼心里咯噔一声,这绝对是风天逸怒意爆发前最后的平静。
李羡鱼(麻溜地下床穿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天逸,好久不见~
风天逸(被抱住的瞬间心脏漏跳了一拍,极力克制方才勉强压下抬手回抱的冲动,板着脸不让早已软下来的心肠露出丝毫端倪)朝朝!你给我严肃点,现在是适合寒暄的时候?要是我再晚来一步,你身上是不是得多几道疤?!
以往每次毒发确实会浑身疼痛难忍,但都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他受不了折磨忍不住自残,按理说不应该会这样,除非有人事先动了手脚!
风天逸这次毒发怎会如此凶险?是不是又有人给你下了毒?(眯了眯眼,眼底戾气横生)庆帝?还是范闲?
风天逸说得咬牙切齿,拳头也捏得咯吱作响,仿佛只要李羡鱼给出肯定的答案,他现在立刻马上就去锤爆两人的狗头,不带犹豫的那种!至于因此会对时局乃至天下万民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李羡鱼(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直到他稍稍平复怒气方才解释道)都不是。
李羡鱼我这副身子骨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庆帝心知肚明,又怎会多此一举?至于范闲,虽说师从费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下毒易如反掌,可即便他因牛栏街刺杀一事恨不得将我抽筋剥皮也总得顾忌婉儿不是?
其实李羡鱼还有一点没说的是,像范闲这样弘扬伟光正的男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他已经因各种苦难折磨彻底黑化,成为亲友祭天一朝崛起的美强惨。不过离这一天大概也不远了,毕竟时间所剩无多……
风天逸(一门心思都在琢磨这次究竟是谁下的手,是以错过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眷恋与不舍)哪还有谁?总不会是……虎兕宫幽居多年的那位?
李羡鱼不错。(话音一顿,倒有些想不明白)但她这么做的目的仅仅只是替太子扫除障碍的话,又似乎有些不合理,毕竟此举实在是画蛇添足。
风天逸无论如何,她敢对你出手,那就别想好过!既然庆帝老是逼李承泽当磨刀石,那太子这把刀要是能耐配不上野心,到最后直接给崩了碎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李羡鱼你打算将太子在幕后策划屠戮史家镇并栽赃嫁祸一事透露给李承泽?
风天逸(歪头勾唇,笑得狂狷)知我者朝朝也~夺嫡嘛,自然是越乱越好看!戏台子早就搭好了,场上的角儿唱得不够精彩又怎么对得起看客?呵~有李承泽疯狗似的咬着,足够太子焦头烂额很长一段时间!
风天逸如此,也有利于你的计划不是?
两虎相争,双龙夺珠,无论是此消彼长,此消彼长,抑或光见消了也没见长哪儿去,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李羡鱼能够在其中寻得可以利用的空间加以运作,这关乎的不仅仅是他能在夹缝中生存多久,更重要的是与母亲李云睿息息相关。有些事他没得选,也不得不做……
挚友之间总是默契十足,风天逸的想法同李羡鱼不谋而合,他自问不是圣父,更非任人拿捏忍气吞声的软柿子,人若犯我,就算不能十倍还之,给对方添点堵又何妨?
李羡鱼(沉思间,双手蓦然触碰到一片温热,垂眸看去,是一碗温度适中的滋补药膳,只一眼便叫人食指大动,不禁弯了弯眉眼)倘若长老们知道你这样使用灵力,少不得又要念叨。
风天逸念就念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只要不拦着我来寻你,怎样都行。
风天逸贵为云中界羽皇,修为高深,当之无愧的神格拥有者,但功德无量如他,亦无法跳脱法则之力的约束。
踏破虚空越界穿行已然殊为不易,长期逗留此间极容易遭受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神魂寂灭,是以就算他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依恋,却只能短暂停留而后再期待下一次久别重逢。否则过犹不及,但凡可能对此间世界造成动荡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不敢,也不能冒这个险。
李羡鱼这次能待多久?
李羡鱼(或许是毒发后身子更为脆弱不堪,抑或昨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无助太过深刻,垂眸吃着药膳,眼眶却已然泛起迷蒙,说出的话温软得不成样子,好似撒娇一般)回去之前…可不可以……多陪陪我?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风天逸(闻言浑身一颤,连续不断的细密疼痛再次涌上心头,犹如钝刀子割肉,不要命却疼得厉害,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这一刻多想不顾一切带着他远走高飞,什么庆国什么历劫统统都不管了!)
可风天逸想要的,从来都是真正的两情相悦,绝望无助时生发的依赖不算,身心脆弱下因温暖慰藉而衍生的感动也不算,否则不仅对彼此不公平,更是对一腔真心的亵渎!
风天逸(心绪翻涌间,面上未显半分,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沉着)当然,还有三天能待在朝朝身边,是我莫大的荣幸。不过你就没发现,身上多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李羡鱼恍然发觉一直戴在那修长脖颈上流光溢彩的项链早已不翼而飞,而自己醒来后胸口的沉闷一扫而空显然并不仅仅是输送灵力的结果。
李羡鱼(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随后拿出一条被衣领遮盖住的银项链,金色羽翼环抱血色彼岸花的吊坠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只消一眼便知并非凡品)这项链你一直贴身戴着,想必于你而言非同寻常,既如此,为何给我?
风天逸朝朝!(曾经设想过他会作何反应,也想过他会拒绝,但这一发现就要立马解下来,那怎么行?)
风天逸此物确实是象征羽皇身份的信物,可对身负灵力的修行之人实际上压根没什么用。但对朝朝来说,它可以护住心脉,是保平安的护身符。
不知怎的,指尖触碰吊坠中心那簇被世人视为不祥的妖艳之花的瞬间,李羡鱼脑海中忽然生发一种自灵魂深处蔓延而来的熟悉和亲切,就好像这花曾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彼此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李羡鱼(握紧项链,鬼使神差地不再拒绝)好,天逸如果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拿回去。
风天逸(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本就是当年弱水河畔你赠予我的护身法宝,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三日光景倏忽而过,这次李羡鱼依旧没有送别,因为对风天逸来说正儿八经的告别不仅徒增伤感,更会让他妄图留下,舍不得就此离开。假装不在意离别,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去,大概是这位叱咤云中界从不示弱的羽皇陛下最后的私心与倔强!
李承儒端坐于低矮几案前,依次净手、汤器、请茶、洗茶……动作娴熟,有条不紊,一手行云流水的茶艺若与京中醉心茶道的个中好手斗茶,亦是不遑多让。
然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一个圣眷优渥却久病缠身的病弱郡王,一个常年在外戍守边关早已退出夺嫡行列的骁勇皇子,明显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不仅有交集,彼此更是为人所不知的挚交好友?!
李承儒红茶性温养胃,尝尝?
李羡鱼(垂眸瞥了眼杯中茶,汤色红亮沉郁,细嗅便能闻到一阵清香,似幽兰又仿若白桂,轻抿一口,清澈如许的眼眸又亮了几分)百瑞香?
李承儒不错~(眉眼飞扬,朗声道)这次回京统共就带了三盒,父皇自己留了一盒,又送了皇祖母一份,剩下那份就赐给了母妃。
李承儒你也知道,这什么茶在喝茶如饮牛的母妃嘴里都是寡淡无味的,还是美酒佳酿更对她的胃口。所以这不就又回我手里了?
李承儒生母宁才人大概是庆帝后宫中最特别的那一个,除正式场合以外,她常年穿着便于比画拳脚的劲装,嗜酒如命,无肉不欢,从不在意恩宠与否,一门心思待在自个儿宫里过得安然闲适。比起绫罗加身成日里琢磨脂粉钗环的后宫妇人,宁才人更像是江湖上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侠女……
大皇子同样醉心武学,不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他与宁才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李承儒一直以来都认为于军旅中人而言,喝酒易误事,所以他从军多年非但滴酒不沾,反而更好茶,越是香浓馥郁可以提神醒脑的茶,他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