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竹
洪竹(迈着小而快的步子走入殿内,躬身行礼)陛下,范闲求见。
李承儒(端坐在御案前笔走游龙,头也不抬)又来做什么?朕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他!
月前宫变使得先帝入了玉碟的子嗣只剩下大皇子与三皇子,老三李承平师承范闲,身后有柳家作保,其母宜贵嫔更是与范家交好,但这孩子胸无大志,更文不成武不就,顶天了只能当个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
若由他登基为帝,范闲从旁辅佐,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压不住权臣的李承平终成傀儡皇帝,这跟直接让弑君杀父的范闲当皇帝无甚区别!
这绝不是李承儒希望看到的结果,不杀范闲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对方凭什么在李羡鱼死后还能轻而易举地一手遮天权倾朝野,活得越发恣意滋润?!
所以即便身怀东夷血统,李承儒还是在李云睿一手建立的江湖杀手组织——君山会、新晋禁军统领燕小乙以及军方代表叶重的大力支持下力排众议顺利登基,至于手握黑骑的陈萍萍以及执掌虎卫的范建,大抵是因心中有愧,二人对此事采取放任不作为的态度,等同默许。
洪竹他说可以等,不然就不走了。
李承儒呵~(还是这么没脸没皮胡搅蛮缠!)既如此,两个时辰后再让他进来!
范闲(在太阳底下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都快中暑了,这才瞧见人影)
洪竹陛下宣召,请~
范闲等会!(抢过一旁宫女手上的茶壶猛灌几口,方才问道)我不明白,为何你会效忠于他?
洪竹(扬手挥退磕头请罪的小宫女,不紧不慢)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现今执掌红甲骑士的藤梓荆大人。
范闲(下意识不愿再看到藤梓荆复杂难言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到底歇了心思)
燕小乙(于范闲踏入殿内跪下的那一瞬间闪身而出,在他身上连点两下,随即默然退至一旁)
范闲(几个意思?这是要杀人灭口?)
李承儒你太聒噪,朕不喜欢。
李承儒姑姑不会做的事,朕也懒得脏了手,留你一命,权当还了叶轻眉当年对母妃的恩情。
李承儒司南伯告老还乡的奏折,朕准了。(话锋一转,抬眸冷笑)柳家不惜暴露宫中眼线也要助你将信件夹带进奏折,当真是用心良苦!
李承儒一仆不侍二主,既然柳家如此有情有义,便让他们随三弟一同前往封地,京都庙小,容不下这些大佛!
李承儒在外行军打仗多年,身上铁血杀伐淬炼出来的杀气与凛然威压自然不可小觑,穿越前就是个大学生穿越后又顺风顺水惯了的范闲哪里受得住这股气势?要不是被点了穴,他这会儿早就忍不住来个五体投地。
李承儒婉儿心意已决,与你和离一事早已盖棺定论,容不得你不答应!至于腹中胎儿,平安诞下后自有人送至范府。
李承儒(悠然抿了口茶,淡淡道)范府之女与朝朝的婚事乃由先帝钦定,朕若公然毁之,只怕先帝尸骨未寒,这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李承儒你若实在不忿,大可求神拜佛请先帝入梦,他要是准了,朕没意见。
范闲……(你把我身上的爵位一撸到底的时候,怎么不记得那是先帝金口玉言封赏的?!)
李承儒最后一点,两国联姻不过各取所需公平交易,有何真情可言?而和亲作废一事人家正主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妄加置喙?
两国联姻,往往为显诚意,都会对和平公主许以正妻之位。但如今李承儒贵为一国之君,皇后之位让谁坐也断不可能由北齐公主来坐!
且不说李承儒与那位公主殿下毫无情意可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专心建功立业如他,又怎么可能耽于情爱而罔顾政局国事?
李承儒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与北齐皇帝战豆豆、圣女海棠朵朵以及贵妃司理理关系匪浅?还是仗着有人保你就为所欲为?
范闲(愕然瞪大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知道……)
李承儒忘了告诉你,君山会不仅是杀手组织,谍报网也发展得不错。
李承儒(嗤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记在司理理名下的那个小公主也快两岁了,要是让北齐权臣知晓她其实是女扮男装的战豆豆与你所生,趁着北齐朝野动荡之际,庆国出兵讨伐的胜算如何?
范闲(难道这才是北齐不仅同意取消联姻,甚至还许以庆国大量财帛物资赔偿的真正原因?)
李承儒所以啊……(俯身拍了拍他的脸颊,狠戾而决绝)你要是继续找死,就算与北齐拼个两败俱伤,朕也要叫你身败名裂!
从宫里回来后,范闲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如此反常一看就不对劲。换做以前,兄控的范若若一定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询问情况更兼嘘寒问暖当树洞。但今时不同往日,在知晓所有前尘往事之后,她与范闲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范建若若听话!虽然眼下新帝即位,范家声望大不如前,但要给你找门合心意的亲事还是不难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范若若爹爹!(扑通跪下,第一次不顾孝道直接打断)女儿不嫁!无论先帝赐婚的圣旨存在与否,我都不嫁!
范若若以李氏遗属的身份也好,未亡人自居也罢,人已经不在了,即便就此守寡,孤独终老,女儿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范建(勃然大怒)你疯了!他是你哥!
范若若哥哥?!(站起身来,又哭又笑)你若真的把他当儿子,当初怎会毫不犹豫送他去死?如今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又怎会选择默不作声而不是将哥哥所遭受的一切公之于众!
范建此事一旦公开,范家名声一落千丈,为父更是被戳脊梁骨,绝不能让范家毁在我手上!
范建(叹了口气,轻声安抚)事已至此,人总要往前看,你明不明白?
范若若不!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范若若就像你当初不明白娘亲一样,她刚经历失子之痛没多久就再次怀孕,你以为这就是愧疚这就是弥补?不!不是!你根本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否则娘亲又怎会郁郁寡欢,最后难产血崩而亡?!
范建住口!(恼羞成怒之下,下意识扬手一挥)
范若若(头被扇得偏到一边,脸颊瞬间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疼,却怎么也抵不过此时心底万分之一的痛)
范若若(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生养之恩无以为报,不孝女愿遁入空门以赎罪孽,从今往后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范建(怔怔看着右手,双唇翕动想开口挽留渐行渐远的女儿,喉咙却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覆水难收,恨错难返,至亲离散的结局早在范建当年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人死不能复生,迟来的百般歉疚万分悔恨永远比路边野草还要不值一哂。
时光荏苒,七个月多后,江南水乡一座开满琼花的三进庭院中,李云睿一字一句反反复复将手中略显陈旧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仿佛能看见李羡鱼拖着病体坐于案前写下这一封封书信的画面……
数月前李羡鱼下葬之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李云睿本打算随他而去,彼此作伴不至于黄泉路上孤苦伶仃。奈何风天逸告诉她,李羡鱼早在五年前就开始写信,已经存了满满一大箱子,都是留给她的,还特意叮嘱每旬只给看一封。如此这般,担心李羡鱼尚有心愿未了的李云睿如何敢一了百了?
风天逸京都传来消息,郡主生了个儿子,取字‘临渊’。而她自此便与青灯古佛为伴,再未踏出府门半步。
李云睿(眸光一冷)她倒是有心!
风天逸(小心瞥了她一眼,试探性开口)如果我说,范闲这个儿子是来讨债的,殿下会不会开心点?
李云睿一报还一报,最好搅得范府人憎狗厌,鸡犬不宁,那才痛快!
风天逸(缓缓勾唇,言出法随)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