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显儿(姿态慵懒地倚靠在万国香专用包间的软榻上,漫不经心地吃着葡萄)约我见面却一言不发,海公是觉得我这个中书舍人看上去很闲?
海宜平郡主说笑了,你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无数女子视为楷模的御前女官,自然能者多劳。
伍显儿呵~(嗤笑一声,懒得听他打官腔)有时间在这儿拍马屁,倒不如盯紧叶平安,她确实是我们扳倒礼氏最好使的一把刀。可你别忘了,刀开双刃,伤人更易伤己。
海宜平此人表面上谦和有礼,爱民如子,实则为人狡诈,做事谨慎,且心思深沉,对叶平安这样心思缜密的对手,自然多有提防,小心再小心,眼线更是埋下不少,比如这万国香花娘便是他的人!
海宜平郡主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前几日花娘安排黎歌不小心当众露出七叶昙花烙印,眼下叶平安已经从她口中得知烙下昙花烙印的人是礼宗旭。
海宜平至于剩下的,以叶平安等人对御史案的执着,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伍显儿(见他如此自信满满,索性点到即止,低头抿茶,这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懂得都懂,但自古以来栽跟头的可不少……)
事实证明,叶平安确实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霓裳等人也不是只会闷声干活的傻白甜。
从万国香舞娘黎歌口中得知线索追查至今,成功设局接近礼宗旭,并于万安山礼氏祠堂密室中发现七叶昙花铜制烙铁还有血女图,这一切比起过去十几年进展缓慢的追查,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霓裳从海嫣恢复神志后画的那张手臂上同样有七叶昙花烙印的仕女图,再到查出御史案卷宗早在多年前于海府不慎被烧毁,这一而再的,平安,我总觉得海宜平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采莲(和陆丹心对视一眼,附和道)不错,而且黎歌既然是御史案幸存者,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着实蹊跷……
陆丹心另外,礼宗旭生性多疑,手段狠辣,他要真是惧怕鬼神之说,当年又岂会有胆子凌虐民女炮制冤案?
顾二娘如此说来,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不久前的军饷案成功让杜梁等人相继偿命,初战告捷使得叶平安追查后续的信心爆棚,以至于忽略了许多细枝末节,这会儿听了三人所言,犹如醍醐灌顶,脑海中忽然有个荒唐又大胆的猜想逐渐清晰!
叶平安(顾清)海宜平……
叶平安(顾清)(沉思半晌)或许他只想利用我们除掉礼宗旭,又或者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确参与了当年的御史案。
叶平安(顾清)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瞧瞧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霓裳(粲然一笑)这主意不错!
顾二娘(深以为然,转而问道)平安,你真的决定再次跟元少城合作?
叶平安(顾清)没错,礼宗旭跟大多数门阀士族一样自恃尊贵,瞧不起邙沟人,而且他对邙沟河道志在必得,元少城要想保住邙沟安稳平定的日子,就必须将对方拉下马。
陆丹心(忍不住开口提醒)兹事体大,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具体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人多眼杂,难保那些人没有安插眼线进来。
采莲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倘或真有眼线,不如……
叶平安(顾清)将计就计!
霓裳将计就计!
顾二娘请君入瓮!
话音刚落,四人相视一笑,众志成城,其利断金。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无论礼宗旭、海宜平抑或背后隐藏得更深的人,不久后都要为十八年前的冤案付出应有代价!
伍元漪(安定公主)(悠然落子,不紧不慢)这般神思不属,可是要输的。
伍安康(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滞,欲言又止)殿下恕罪,臣……
若论辈分,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伍元漪跟康平王同辈,伍安康得唤她一声“姑姑”,但从年龄上来说,伍安康实际比她还要大上几岁。尊卑有别再加上长大后心底越发明晰的情愫,伍安康大多数时候都是直呼伍元漪为“殿下”,“姑姑”二字乍一听十分亲近却直接以伦理亲缘拉开了彼此距离,所以哪怕自欺欺人地忽略血缘羁绊,他也宁愿选择前者。
伍元漪(安定公主)(摇头浅笑)有心事?
伍安康五年前金原之战,殿下可还记得?
伍元漪(安定公主)(凝眸看去)你还在查盐粮之事?
伍安康(点了点头,轻叹道)世人皆道我用兵如神,以一敌百,却不知朝中贪腐盛行,当年金原之战不少将士因盐粮紧缺而客死他乡。
伍安康当年我们被迫退城苦守,谋划对朔丹的奇袭。若非河南道私盐贩黄义民雪中送炭,再加上元少城拼死从敌营带回重要情报,早已满盘皆输,又岂会有后来以五千人杀退敌军八万主力的战绩!
见他说到激动处猛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后将茶盏顿在桌上,面上愤懑、痛心、失望、决绝毫不掩饰,伍元漪便知伍安康追查往日真相的决心从未动摇,不过他能查到黄义民身上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伍元漪(安定公主)(指尖习惯性地轻点桌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素闻黄义民侠肝义胆,如此慷慨解囊倒也名副其实。
青葱玉手纤长匀称,修剪得齐整圆润的指甲涂抹着嫣红蔻丹,两眼夺目,伍安康视线触及的瞬间心下狠狠一颤,他下意识垂眸喝茶,接连喝了好几杯方才压下心底翻涌的燥热。
伍元漪(安定公主)(只当他方才蜜饯吃多了喝茶解腻,并未多想)
伍安康(稍稍平复心绪)话虽如此,但我总感觉他背后有人授意。
伍元漪(安定公主)(到底出身底蕴深厚的世族大家,这见微知著的敏锐度还真不是盖的!面上不动声色,主动扯开话题)除此之外,你还查到什么?
伍安康数月前扬州洪水决堤,淹没不少盐田,导致圣都盐比肉贵,此事实乃人祸,而非天灾。
伍安康(直言不讳)嫌疑最大的无非是就那么几个,比如掌握官盐转授之权多年的琅阳郡王礼宗旭。
伍元漪(安定公主)当年经手金原之战盐粮调度的户部度支司主事徐清确实背靠礼氏,但如今掌控大丰官盐的不仅仅只有礼氏宗亲。
伍元漪(安定公主)在背后操控圣都盐价之人必然位高权重,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一概而论,先入为主,反倒容易失了先机。
伍安康(凝眸沉思,总感觉她话里有话,但一时间却又琢磨不出其中言外之意)
诚然,伍安康身为铁血男儿忠君爱国的人生信条毋庸置疑,但他与康平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无论如何血缘羁绊乃至家族荣辱责任都是无法彻底切割的。一旦来日东窗事发,他是否能毫无偏私地大义灭亲是谁也无法保证的未知数。
有些事伍元漪最多点到为止,毕竟真相这东西听旁人说千遍万遍,远不如自己一点点拼凑得出来得震撼心惊,至于以后伍安康到底会作何选择,忠孝必然两难全……
圣皇(召见朔丹使臣一行人,退朝后于蓬莱殿闲庭信步)方才在湛露殿,伽月公主指名道姓要安康当驸马,此事你怎么看?
伍元漪(安定公主)知慕少艾,人之常情。但既然贵为公主,以国奉养,肩上的责任自然比常人要重许多,婚嫁之事亦不能仅仅遵从本心好恶。
伍元漪(安定公主)况且礼伍两氏相争由来已久,他们大概铆足了劲也要让对方族中适龄小辈尚了这位朔丹公主,如此方能保全甚至谋求更大的自身利益。
圣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惜有些人就喜欢自作聪明。(说罢抬手折了一枝木兰花把玩)轻疴药急,沉疴药缓。这木兰香气清雅悠长,沁人心脾,用来入药倒也物尽其用。
伍元漪(安定公主)(木兰……叶平安确实是个人才,但御史案不仅仅是她的执念……)
圣皇属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从来都是幺女伍元漪,现如今的东宫太子礼显不过是挡箭牌,所以即便伍元漪不参与朝政,对前朝之事依旧了如指掌,自然也知晓尚书仆射礼牡元提议由礼宗旭筹办朔丹使臣接风宴一事。
伍元漪(安定公主)(想到暗卫传回的消息,眸光冷锐)无事献殷勤,琅阳郡王这就坐不住了?
圣皇算盘珠子都崩到脸上了,左右朕明日出宫礼佛,这宫里的事你看着办就成。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有人面子里子都不要,还把戏台子搭好了,那么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就怎么唱,用不着手下留情!
伍元漪(安定公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些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十八年前御史案牵连甚广,其中的水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深。血债终需血偿,那些抱着侥幸心理逍遥法外的罪人位高权重也好,道貌岸然也罢,都该为枉死冤魂赎罪!
圣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有律法清明,张弛有度,方能国祚永延。
圣皇有过抑或有失者皆应依法依律处置,朝廷重臣如何?皇室宗亲又如何?没什么动不得惹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