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手杖出现在梅比乌斯的手中，她将手杖向前挥去，空气中便出现了一道闪着蓝光的门。“你们现在如果要离开，就从这扇门中出去，等到你们结束旅行回来的时候，我当然还会欢迎你们——但如果你们执意要让我放弃匹埃罗，那我只好亲手‘杀死’你们的意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的威严也不容置疑。四人站在门口，正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然而，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的两个新的身影打破了僵局。
是087和科洛蕾娜。
“图多，科洛蕾娜？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梅比乌斯收回手杖，看着她的两名部下，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科洛蕾娜看着自己的上司，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仍旧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而087则仿若破罐子破摔一般，直接上前一步，眼中似乎闪耀着光芒。“‘衔尾蛇’大人……请您告诉我，现在的匹埃罗……是真实存在的城邦吗？还是只是您一个人的梦境？”
“……”面对部下的质问，梅比乌斯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087，图多……我很好奇你产生这种怀疑的理由，不过这个问题我还没办法回答你。相反的，我要问你——如果这里真的只是谁人的梦境，但梦中仍旧不会有死亡与悲伤等的侵扰，你还愿意活在这片美梦中吗？”
“…………”087陷入了沉默。梅比乌斯看着087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转向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四个人，“你们呢？做好决定了吗？推开那扇门，你们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自由和未来，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永远留……”
“‘衔尾蛇’大人，我想清楚了。”087深吸一口气，“如果这里真的如我猜想的一般是虚假的梦境，我绝不会愿意继续留在梦中。”
梅比乌斯的动作一滞，语气与眼神中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惊讶。“为什么？难道你情愿去面对充斥背叛与杀戮的现实吗？”“不，大人。虽然现实的确不如梦境一般美好，但如果我们继续沉沦于虚假的美梦……”
“就总有一天会娱乐至死，再也无法从乌托邦中醒来。”
“是的，‘衔尾蛇’大人……”科洛蕾娜也冲上前一步，“如果我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不过是谁的梦里捏造的结果……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我能够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到真正的世界里去体验人生，而不是躲在梦里成为谁的意识的附庸。”
“但是，这不合理！”梅比乌斯的语气变得急切，正如她现在的心境，“你们根本不可能习惯没有死亡和痛苦的世界，毕竟你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在这里度过一生不好吗？把这里就当成现实不好吗？”“可梦始终不可能是现实！”087也大喊出声，“无论这场梦有多逼真多华丽，也注定是要崩塌的——我们迟早都会回到现实里去，不是吗？”
“等到那个时候再去习惯真正的世界，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看来你的部下们比你想得还要明白，妹妹。”玛里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并且，匹埃罗的崩塌已经不再是什么遥远的未来了——看看你自己的状况吧，你向我借来的人类的大脑还能撑住多久？”“闭上嘴吧，你这个叛徒！”梅比乌斯一改往日的优雅与从容，近乎疯狂地咆哮起来，“我为匹埃罗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你们居然都不愿意活在我一手打造的这片乐园里……这不应该！你们不可能真的这么想！”
面对自己的同胞姐妹的疯狂，玛里却表现得十分平静。“真的吗？睁开眼睛看看吧，妹妹，看看你的人民们面对这样的事实后的真实想法。”她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前便立刻出现了无数块显示屏——每一块屏幕上都是一张人脸。
那些人脸的表情不尽相同，但每张脸上的情绪都十分相近——惊讶、怀疑、难以置信……可以肯定的唯有一点，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欣喜”或“无所谓”。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如你所见，他们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样对真相不在意，相反，他们都是这样的表情。”玛里的声音仍旧平静且温柔，但在梅比乌斯听来，每一个字都是刺向她理想的尖刀。而玛里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亲姊妹的想法一般，又打开了这些屏幕内人们的声音——毫不意外的，所有人的语句虽然五花八门，但他们的情绪却都出奇的一致——
“我们想从梦里醒来。”
“啊——”梅比乌斯绝望地尖叫，她显然无法接受这个冲击性的事实。几乎与此同时，匹埃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那便是匹埃罗崩塌的前兆。
梅比乌斯定定地望向天空，她也看见了这条裂缝。她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杖指向裂缝，试图用自己的能力修复裂缝，但这次却无济于事。“匹埃罗要消失了，妹妹，你的精神力也到了尽头了。”随着玛里的话音落下，大地也开始坍塌，连带着所有人和整座研究所一起下坠——
……
再次睁开眼睛时，匹埃罗已经变成了一片虚空，所有人都漂浮在虚空之中。“‘衔尾蛇’……醒了吗？”埃尔法顺着虚空向前漂去，却只见到了数不清的生面孔。“看来没有。”罗兰从另一个方向找过来，显然，他也一无所获。“我们这边也一样，什么都没看见。”梅希斯和洛迪奥也漂了回来。
“各位，不必感到太惊讶，这里是梦中的匹埃罗最初的样子。”玛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但这次，她的声音却变得有些虚浮，“梅比乌斯就是从这样的一片梦境开始，将新的匹埃罗建立起来的，但她当时却缺少了一些对其他人的聆听——你们看前面。”
随着她的声音指示，原本消失于人群之中的梅比乌斯竟突然出现在四人眼前，但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垂着头，和之前那个优雅而高傲的君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衔尾蛇’大人……还好吗？”梅希斯试探性地询问，但已经失了神的君王却并无回应的意愿。
然而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梅比乌斯的方向漂去。“‘衔尾蛇’大人，谢谢您一直以来为匹埃罗的付出。”领头的年轻人说道，“但是，比起在梦中娱乐至死，我们还是更希望能同时体验到生活的酸甜苦辣——毕竟只有甜味的生活，过久了也怪无聊的。……所以请让我们都回归现实吧，‘衔尾蛇’大人。”“你们不懂……玛里是个错误，是个出尔反尔的叛徒……她只告诉了你们匹埃罗是我的梦，却没告诉过你们，一旦匹埃罗崩塌，你们这些没有实体的东西都会随着梦的消散不复存在……”
“啊……”年轻人一愣，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的确，它们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这是……真的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向自己或同伴，除了刚刚进入匹埃罗没多久的埃尔法他们。“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梅比乌斯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在匹埃罗生活了这么久，你们根本就出不去。归根到底，只有我的梦境才是你们唯一能够存在的地方……所以别想着什么回归现实去体验各种情感了，就留在梦里吧……”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真的只能留在梦里的话……”人群开始骚动，在死亡和失去自由面前，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生存。“看吧，你们果然还是会选择留下。”梅比乌斯的笑容扩散了几分，仿佛是在向玛里昭告自己的胜利。
然而还没等这位骄傲的君王重拾信心，气氛就被不同的声音打破。“不，我想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罗兰抱着胳膊浮在一旁，“既然你们想回到现实，但又没有实体……为什么不依附在那些机械小丑和苦痛医者上？利用你的‘欢悦能量’，这件事并非不可能完成。”“但那需要数目庞大的能量……现在的匹埃罗，就算真的有数目足够的机械小丑与医者，也不可能有足够的能量去完成这项工作了……”梅比乌斯笑起来，但很快就又被埃尔法反驳回去。“可是，梅比乌斯小姐，你的精神状况已经不足以再支撑匹埃罗这片梦境了啊。虽然现在梦境的崩塌能暂时停止，但它……不是也已经摇摇欲坠了吗？”“谁说我的精神状况不行，我……”
“‘衔尾蛇’大人，他们说得对。”另外的匹埃罗人漂浮过来，拦住了已经濒临失控的梅比乌斯，“您的精神状况的确已经不如以前了……毕竟一个人独自支撑了一千余年，您也已经很累了。”“是啊，大人……既然接着支撑下去只会为您带来痛苦，而我们又希望能回到现实……那我们为什么不试试他们的办法呢？”又一个人凑了过来，“即便现在我们还不能全部都离开匹埃罗，至少，先放出去几个人也好啊。等到我们都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您也就可以休息了……”
面对曾经的子民的请求，梅比乌斯第一次感受到了犹豫。但随着围上来的人数越来越多，人们回归自由的愿望越来越宏大，她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哎……好吧，我妥协了。我会用最低限度的能量继续维持这场梦境，让你们都不至于消失，而剩下的能量……就分配给想出去的你们吧。”
“至于你们，外来的旅人，虽然你们间接导致了我的美梦破碎，但最后想来，好像我也没有什么理由能责怪你们——毕竟你们也让我看清了现实，我也曾经对你们下过手。”她又转向埃尔法一行人，“我会负责将你们送出去的——不过到了外面后，你们要向我保证，绝不带其他人来现今的匹埃罗，也绝不会将匹埃罗的现状说出口。”“嗯，我们保证，‘衔尾蛇’大人。”
……
再次睁眼时，虚空已经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景象已经换成了植物遍布的野外，以及几个蹦蹦跳跳的仿生机器人。埃尔法从地上坐起来，唤醒尚未睁眼的同伴，正准备离开此处回到大路上时，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嗨，各位，还记得我是谁吗？”“你是……纽恩莱？”埃尔法在脑中仔细比对着小丑的脸和记忆中的名字，但对方却摇了摇头。“什么纽恩莱啊，我是087，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原来的名字，图多·扎伊尔。”
借用了纽恩莱的身体的扎伊尔笑笑，用仿生皮肤包裹着的机械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要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能真的看见匹埃罗外的景象。这下我也算是弄清楚为什么‘衔尾蛇’大人不让我们离开匹埃罗了。”“那……埃利先生呢？”梅希斯歪了歪头，扎伊尔也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所想一般，从小丑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棒棒糖。“他啊……现在应该还在匹埃罗里面。虽然我们曾住在同一具身体中，但毕竟还是两个不同的意识体，所以一次只能出来一个。”
“那匹埃罗呢？这整片梦境不会真的就进不去了吧……？”“放心，匹埃罗还在，只是它已经变得不欢迎任何外来者了。”扎伊尔活动了一下久未动弹的机械关节，“老实说，我很难认为‘衔尾蛇’大人真的彻底放下了她的乌托邦，不过这对我们而言，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谎言肯定会有被戳穿的一天，而梦境……也一定会有要从其中醒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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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埃罗篇完结，下一篇为世界书——特莱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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