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故姻睁开眼时，面前模糊一片。

她只能依稀看到四周的木制墙壁，桌上两盏已被熄灭的油灯，屋里散发一股潮气的味道。

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灰色的天空，和几座矮山的影子。

她发了很久的呆，意识清醒许久后猛地吸了吸鼻子。缓缓起身将另一半窗户推开，入眼的依旧是笼罩天空的灰云。

故姻又走到门边，用手轻轻推了推。

门吱呀一声开了，直到这时，她才看出这里是一间小客栈。

客栈冷清，依依稀稀几个人在吃东西，点的都是些小菜，她趴在栏杆上往下望，觉得这里像极了人间。

在人间逃亡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在一些客栈里帮忙做工，或扫地或洗碗，也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什么官家的二公子，什么西域的小姐，她都仔细瞧过这些人类。他们和仙人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

书生们会坐在一起准备什么科举，侯爷们会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姑娘们会悄悄地谈论哪个美人公子。

人间是不同于仙妖两界而独特的风景，故姻有时还会怀念那段岁月。

她会替人们记住那些已经绝种而被人遗忘的家族，让那些死去而无后人祭奠的魂灵不至于太孤独。

……

“醒了？”祀云提着一个食盒向故姻走来，“来，吃点儿东西吧。”他受了很重的伤，脚步有些沉重，但还是面上带笑，给人一种温情的感觉。

故姻看着他白净的脸上布满伤痕，愧疚地低下了头：“唔……你的伤……”

祀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先进屋里说。”

门一关上，祀云就布下了屏障，将盒子里的一盘红豆酥和一碗汤端了出来。

“你昏迷了几日，这会儿饿坏了吧。可惜这里是冥界的边界地区，没什么好吃的，将就一下吧。”

祀云说着，又掏出一张药方：“昨日我请了郎中来给你哥哥瞧病，他情况很差，左腿错了位，不过已经正了骨。而且受毒的影响，他现在甚至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

故姻没有如祀云预想般那样号啕大哭，而是平静而庆幸地说：“哥哥能够活下来，已经很好了。”

祀云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你哥哥他……现在意识不清醒，修为……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故姻无所谓地摇头：“哥哥不在乎修为功力。”

说完她又红着眼沉默了。

以前不在意，现在呢？

家族被灭了，自己如今却没有半点复仇的能力，只能缩在一边回想那些屈辱，看着敌人将自己的家乡收入囊中，将自己亲人的尸骨随意践踏，将自己的一切摧毁……

“……”祀云有些窒息，他觉得冥界就是这样，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你想去见见你哥哥吗？”

故姻挤出一抹有些僵硬的微笑：“好啊。”

另一间房内，时不时传来崇渊嘶哑的呻吟。

崇渊恢复了人形，却依旧蜷缩着身体，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正骨的疼痛让他直到现在还微微发颤。

故姻走进来直直地看着他，雾蓝色的大眼睛旁已经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多年的酷刑将崇渊变得不成人样，冷白的肤色此刻已经白到让人心惊，脖间可见密密麻麻交错的黑紫色血管，他瘦极了，两颊凹陷，有些骇人。

崇渊身上无一不是狰狞的伤，手臂上还留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血洞，他的眼角甚至还有一道狭长的疤痕，是利刃划过的痕迹。

虽然只是听闻过崇渊长的漂亮，但亲眼一见，祀云还是被狐族的美貌震撼到。那副美人骨相实在是太完美了，所有丑陋的伤疤都无法遮盖他的美，他的嘴角天生微翘，却有一种不同于女人的媚气。

他的面容矜贵，让人一眼难忘。

而崇渊的一双浅紫美人眸是最迷人的，有人说他的眼睛是集结了万物的美而创造出来的，是天神的得意之作，可惜崇渊睁不开眼睛，祀云无法领略一番。

“哥哥。”故姻轻轻叫着，渐渐湿了眼眶。

“哥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