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农

榻上的人当然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我去拿药。”祀云说。

他将门关上后，用手捂住了发疼的胸口。

咽下喉咙里突然涌上的腥血后，祀云才缓过神来：

“你……真是个厉害的人呢……”

三天前，祀云赶上塔顶时，男子正试图抱起昏迷过去的故姻。

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男子并没有杀故姻的想法，于是他趁其不备再次用法力放出了一条黑龙。

在分心时把后背暴露在敌人之下，是几乎所有人最致命的弱点。

黑龙如风驰电掣般瞬间缠住了男子的腰，男子诧异地被黑龙拖到了一边，随即直接用内力碾碎了黑龙，祀云此刻已经跑到故姻身边，手上拿着微微发光的晗珠琉璃。男子爬起身来，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迷茫：“怎么还是你？”

“……”祀云背起故姻，又抱起小黑狐，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男子，预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大概十米。

以男子的修为，他们根本逃不掉，但眼下男子并没有再战的心思，祀云也就没有动作，而是谨慎地望着男子。

男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染血的长剑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把她给我。”

仅是一刹那，男子便举着剑飞奔而来！

剑身缠绕着浓厚的妖气，祀云反应慢了一拍，侧身回神间，却见男子一掌击向他的胸膛！

祀云下意识捏碎了晗珠琉璃，他慌乱中一句“鬼市”出口，强大的引力便将他卷了进去。

耀眼的光辉中，男子有些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长剑妖气猛然散去，露出不太明显的苍劲字迹。

祀云迷糊地看着那把剑：“……什么山……”

还没看清，他就已经晕眩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鬼市的中心，此时还是黎明，可街上已经有几间铺子开张了。

祀云看着自己肩上一个不省人事的故姻，右手一只瘦弱发臭的狐狸：“……”

他像一个刚逃难而来，拖家带口的穷苦人家。

鬼市里有很多还未进入轮回的冥灵，他们离人世很久，因为无人祭奠供奉钱财，而选择在鬼市做生意。

他们对生前的记忆逐渐模糊，但总归还是记得的。

“不知阎王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勾到我俺的生死簿呢？俺在这里呆了近两年了，就生怕在这里看到俺的妻女。”一个冥灵一边扫着客栈前的尘土，一边连连叹息。

祀云记得他，他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贫农，皮肤黝黑，有些粗鄙。仙界一年多前人间皇帝颁布告示，谁能寻一种名为金线莲的草药就能得到悬赏千两白银。

他为了银子，不顾性命便去爬悬崖绝壁，最后死在了崖壁上。

据他自己说，是自己年纪大了，不慎一脚踩空，还没看见金线莲的影子就摔下去了，跌到了一处突出的崖壁上，浑身酸痛无力，脑袋往后吊在了崖壁边缘，充血窒息而死。

“俺既不是摔死的，也不是被野鸡脖咬死的，倒是被憋死的！”

他总是这样说，总感叹天道不公，自己一个善心人却落得这般田地。

旁边一个摊的青年笑着看向他：“老李，你都成鬼啦！这么久不见妻女，你应该想她们才是，怎么害怕见着面啊？”

好几个人笑起来，纷纷看向他。

“啊，俺可是时时挂念她们，可在这里要是遇见，那不就说明她们也死了嘛！俺当然希望她们好好活着……”他说着，便转过头去自己咕哝了，眉头皱的深深的，慢慢地扫着地。

“俺可是盼着她们活的好好的，毕竟跟着俺实在是受累……”

青年又笑：“你没了，她们还要凑钱给你出殡呢！”

他直起身来，叉着腰，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

“……咳。”祀云走上前去，人们把目光投过来。

祀云年纪轻，却已是冥主身边的红人，人们都尊称一声“少将”。

“少将，您来了……还打了一野味？”青年问。

祀云掂了掂手上的狐狸：“……”

“少将背了个孩子，是在战乱中受伤的吗？”有人问。

祀云：“战乱？”

“啊，少将根本没和冥主去泉城平叛，”青年说，“我才看清……少将这是捉了只狐妖回来？！”

众人目光不由暗了暗。

妖在冥界是非常不受待见的，更何况是传言中杀了先冥主的狐妖。

祀云没理他们，径直走向老李：“我能去你的客栈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