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抬起眼来,浑浊的眼珠带上点儿敬畏的神色,他化为冥灵留在这里,还没见过什么冥界的高官,有些局促不安:“啊……要得的,要得的……”
……
祀云要了三间房,他将昏迷不醒的故姻和崇渊安置下来,嘱咐老李打热水来。
他带狐妖入界的事已经在鬼市传开了,冥司祈远在泉城,乾罗门内部没有祭桓坐镇,人心躁动,祀云暂时无法带着故姻回去,否则会给根基不稳的冥司祈添乱。
祀云一天内辗转找了好几个郎中,才在鬼市找到一个医术高超的陈先生。
“少……少将,”老李第二日壮起胆子搭话道,“门里厉害的郎中那么多,怎么在这个小地方找郎中呢?”
门指乾罗门,在这些常年在边陲小镇的冥灵来看,是一个神圣的存在。
祀云:“冥主不在,我也没那么大的权利和胆子去找郎中。”
他们坐在客栈里,声音不大,但人们都能听清。
这是在宣示冥司祈的权威了,祀云一个少将,怎么会在门里不敢请郎中?他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老李听不出其本意,只当他在开玩笑,觉得这位少将有趣,不摆架子,渐渐放松下来。
“您说笑呢!俺们这种小鬼,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许是看祀云顺眼,像自村文静乖巧的大学生,他开始唠叨起来:
“这阎王老爷平常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啊?俺在这里这么久,还没等到轮回呢。几个月前俺还遇见俺的一老乡了,他才下来,可是过了半个月他就轮回了,这这这……少将,阎王老爷是不是偏心啊?”
如果说冥主是冥界的统治者,那么阎王就是执管者。阎王没有传人,是由冥主选出来的,终身任职。他们都是男子,活的长久,如今的阎王是一个在先冥主出生前就已经执管了冥界几十年的老头。
有人似笑非笑地答道:“阎王爷兴许眼花了,冥界这么多事他管都管不来,哪里知道有没有把一个冥灵漏了?”
祀云瞧去,是玖葵,泉城城主的儿子。
“冥主给予阎王管理冥界的权力,就是看中其才能。怎么会出这种小纰漏?”祀云也微微笑着,关切地问道,“玖公子,泉城叛乱,你爹在城内拿着性命对抗叛军,你怎么来这儿吃酒了?莫不是城里战乱没酒卖了,特意跑来这偏地给你爹买酒助兴?”
玖葵脸一红,他本就长的如女子般清秀,这会儿羞愧难当,站起身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客人都笑起来。
“我……我出来逛逛,怎知城里叛乱了?!”玖葵年纪小,只知自己爹不站冥司祈那一道,哪里分得清什么局面。前些日子出来玩玩,就听闻泉城叛乱了,他吓得不敢回去,躲在鬼市好几日了。
“听闻了吧?”祀云问。
“……”
自家爹到底是不是在平叛,玖葵说不清,也不敢说,只能干瞪眼。
祀云知道玖葵是无意一说,只是显露出他对他爹的推崇,并没有真的对冥司祈不满。但碰见有人明里暗里诋毁冥司祈,不管有意无意,祀云都会呛得人下不来台,不留一点情面。
祀云锋芒外露,却又收敛自如。
玖葵也要面子,一气之下脱口而出:“少将捡了只狐妖进来,冥主不在,便当不了讨冥主欢心的宠物了!”
他本是借着作践狐妖嘲讽祀云媚主,不曾想祀云收起笑意,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你是在说冥主玩物丧志吗?”
所有人都噤声了,老李从一开始就插不上话,这会儿看祀云变脸了,也知趋利避害,退了两步。
楼上“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陈先生探出头来:“少将。”
……
房内,崇渊呼吸沉重,浑身的污渍已被清理,身上盖着一条褪色的绒被,露出雪白的小腿。
膝骨错了位,整条腿扭曲着一个弧度,怪吓人的。
“我死八年都没这么白。”陈先生啧道。
祀云:“在牢里关了几百年,都不见什么太阳。”
陈先生坐下来写药方,他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字也写的龙飞凤舞,煞是好看。
“我看过了,情况不妙。大量的毒素累积在体内导致视觉、听觉受损,我会用内力将毒素逼出来,再用药物调理,是可以恢复的。内力只剩一成,后期尽量不要修炼了,否则危及性命。”陈先生说,“待会儿我给他正正骨,过几日才勉强能走。得亏是妖,如果是凡人,腿早就废了。”
祀云看着呓语的崇渊,呼出一口气:“冥主不知何时回来,他留不了。”
陈先生是冥界内少数不抗拒妖的人,也不相信先冥主是被狐妖杀害的:“留不下,就不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