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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了半宿,将整座京城裹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池云缩在万窍斋的回廊下,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往手心哈气,鼻尖冻得通红,像只被风雪困住的小兽。
他奉命跟着唐俪辞查“漕运贪腐案”已有半月,这半月来两人虽不再像初遇时那般针锋相对,却也总隔着层若有似无的距离。
唐俪辞依旧毒舌,却会在他查案碰壁时,不动声色地递上关键线索;池云依旧爱跟他拌嘴,却会在他熬夜看案卷时,悄悄端来一碗热姜汤。
“杵在这里做什么?想当雪人给我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池云回头,见唐俪辞披着件玄色狐裘,缓步走来。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竟衬得他那道浅疤都柔和了几分。
“谁要当雪人。”
池云撇嘴,往回廊深处缩了缩,“只是觉得这雪下得太大,今日怕是没法去码头查线索了。”
唐俪辞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紫的耳尖上,眉头微蹙。
他抬手解下身上的狐裘,不等池云反应,就将这件还带着体温的狐裘裹在了他身上。狐裘宽大,将池云整个人都罩了进去,浓郁的墨香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唐俪辞你——”池云惊讶地抬头,却见唐俪辞只穿着件月白内衬,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裸露的手腕上,很快就冻得他指尖发红。
“我身强体健,不怕寒。”
唐俪辞笑着说,指尖轻轻拂去池云肩头的落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你体质弱,别冻出病来,耽误查案。”
池云望着他发红的指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他想把狐裘还给唐俪辞,却被对方按住肩膀:“披着吧,我书房还有件貂皮大衣,回去换上便是。”
话虽如此,池云却分明看到他转身时,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
那一日,他们虽没去成码头,却在书房里对着案卷聊了一下午。
池云裹着狐裘坐在炭火旁,听唐俪辞分析案情,偶尔插几句嘴,两人竟难得没有拌嘴。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唐俪辞认真的侧脸上,池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冬日的时光,竟也这般温暖。
查案进入关键阶段,唐俪辞需整理大量证词,日日在书房忙到深夜。池云看在眼里,便主动提出帮他研墨。
这日夜里,池云坐在案前,小心翼翼地往砚台里加水,再用墨锭细细研磨。
昏黄的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唐俪辞坐在对面,手里握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池云研得专注,没注意到墨汁已漫过砚台边缘。等他反应过来时,指尖已沾了一大片墨渍,黑黢黢的格外显眼。
“哎呀!”他低呼一声,慌忙去擦,却越擦越脏。
唐俪辞放下笔,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执起他的手。池云的指尖纤细,沾了墨渍后更显分明,指腹上还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
唐俪辞的指尖带着凉意,落在他的手上时,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别动。”
唐俪辞轻声说,低头对着他的指尖轻轻呵气。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带着淡淡的墨香,池云只觉得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脸颊瞬间发烫。
他抬眼望去,见唐俪辞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平日里的锐利与冷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珍视。
“这点墨渍,洗干净便是,你何必……”池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唐俪辞却似未察觉他的窘迫,依旧呵着气,指尖轻轻擦拭着他指腹的墨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墨渍虽易洗,但若冻着了手,可就麻烦了。”
他抬头,眼底带着笑意,“以后研墨小心些,若是累了,便歇会儿,不必硬撑。”
池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他想抽回手,却被唐俪辞握得更紧。
烛火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从那以后,池云每日都会来帮唐俪辞研墨。有时他会故意沾点墨渍在指尖,看唐俪辞无奈又温柔地帮他擦拭;有时唐俪辞会停下笔,陪他说说话,从京城的趣闻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次次的研墨与对话中,悄然拉近。
漕运贪腐案牵扯出了朝中重臣,陛下命唐俪辞秘密前往江南查探证据。
临行前夜,万窍斋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池云坐在一旁,看着唐俪辞收拾行李,心里竟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想开口叮嘱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遍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唐俪辞将最后一件衣物放进包袱,转身时见池云神色低落,便走到他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的平安符。平安符雕的是一只展翅的雄鹰,线条流畅,细节精致,显然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个给你。”
唐俪辞将平安符塞进池云手中,指尖不经意间与他的指尖相触,两人都是一怔。他很快收回手,故作镇定地说,“我亲手雕的,见符如见我,定护你岁岁无忧。”
池云握着平安符,只觉得这小小的木牌竟有些发烫。
他抬头望进唐俪辞的眼睛,那里满是认真与牵挂,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你……你此去江南,一定要小心。”他声音有些发颤,“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撑,平安回来最重要。”
唐俪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头微动。他抬手,想要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却又在半空中停下,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京城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带你去小食街吃你最爱的桂花糕和糖葫芦。”
池云用力点头,将平安符紧紧攥在手中,仿佛这样就能将唐俪辞的牵挂牢牢抓住。
唐俪辞走后,池云每日都会将平安符带在身上,办案时遇到困难,摸一摸平安符,就仿佛有了勇气。
他也会每日去小食街转一圈,看看那家桂花糕铺是否还开着,想象着唐俪辞回来时,两人一起吃糕点的场景。
一个月后,江南传来消息,唐俪辞成功拿到证据,已在回京的路上。池云得知后,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城门口等候。
天寒地冻,池云裹着唐俪辞送他的狐裘,站在城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一队人马缓缓走来,为首的那个身影,虽满身风霜,却依旧挺拔。
“唐俪辞!”
池云大喊着跑过去,唐俪辞听到声音,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玄色外衣,沾了不少尘土,脸上也带着疲惫,却在看到池云时,瞬间露出了笑容。
“我回来了。”
唐俪辞说,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掏出几个油纸包,递给池云,“你惦记的桂花糕、糖葫芦,还有江南的特色点心,我都给你带回来了。”
池云接过油纸包,只觉得眼眶发热。他抬头看着唐俪辞,见他眼底满是笑意,身上的风霜仿佛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你怎么还记得这些?”他小声问。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唐俪辞轻声说,抬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城门口的雪还在落,却再也冻不住两人心中的暖意。
池云握着手中的油纸包,又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突然觉得,只要唐俪辞在身边,无论多冷的冬天,都会变得温暖。
唐俪辞回京后,漕运贪腐案很快就尘埃落定,涉案官员尽数被查办。
陛下龙颜大悦,赏赐了唐俪辞不少珍宝,还特许他休假半月。
休假的第一日,唐俪辞提议带池云去京郊的温泉山庄放松一下。池云本想拒绝,却架不住唐俪辞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骑马前往温泉山庄,唐俪辞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池云骑的则是一匹白色的小马。
刚出京城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小雪。池云的马术本就不算精湛,雪落在马背上,马儿有些躁动,他顿时有些慌乱,紧紧握着缰绳,身子微微发抖。
唐俪辞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勒住缰绳,等池云追上来,开口道:“雪天路滑,你那匹马性子烈,不如你跟我同乘一马?”
池云一愣,脸颊瞬间发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话还没说完,马儿突然嘶鸣一声,猛地扬起前蹄。
池云惊呼一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唐俪辞眼疾手快,飞身下马,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还是跟我一起吧,安全些。”
唐俪辞不由分说,将池云扶上自己的马,然后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他的胸膛紧贴着池云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池云的心跳瞬间加速。
“你……你抓好缰绳。”
池云紧张得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揪着唐俪辞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唐俪辞感受到腰间那只微凉的小手,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放慢缰绳,让马儿缓缓前行,然后俯身,在池云耳边低声说:“别怕,我护着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池云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
他偷偷回头,见唐俪辞正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嘴角带着笑意。风吹起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缠绕在一起,像极了此刻悄然萌发的情思。
马儿缓缓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池云靠在唐俪辞的怀里,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竟如此美好。
他不再紧张,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偷偷抬头,欣赏路边的雪景。
“前面就是温泉山庄了。”
唐俪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云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一座精致的山庄坐落在雪地中,冒着袅袅炊烟,像极了世外桃源。
“嗯。”
池云轻声应着,却没有松开揪着唐俪辞衣角的手。他知道,从同乘一马的这一刻起,他的心,已经彻底沦陷了。
临近春节,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池云看着街上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要给唐俪辞绣一个荷包,作为新年礼物。
说做就做,池云偷偷去针线铺买了最好的丝线和布料,选了唐俪辞最喜欢的墨色布料,又挑了几缕金线,打算绣一只雄鹰在上面,寓意着展翅高飞,平安顺遂。
可池云从小舞刀弄枪,哪里会做针线活。
刚开始绣的时候,他笨手笨脚,不仅绣得歪歪扭扭,还总是被针扎到手。手指上很快就布满了细小的针眼,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不肯放弃。
为了不让唐俪辞发现,池云总是等夜深人静时,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刺绣。他借着微弱的烛火,一针一线地绣着,常常绣到后半夜,眼睛都熬红了。
除夕前夜,池云终于绣好了荷包。他看着手中的荷包,墨色的布料上,一只雄鹰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金线在烛火下闪闪发光,心里满是欢喜。可就在他准备收针时,不小心手一抖,针尖狠狠扎进了指尖,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嘶——”池云低呼一声,慌忙去擦指尖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唐俪辞走了进来。他本是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担心池云出事,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池云坐在桌前,指尖流着血,桌上放着一个刚绣好的荷包,烛火映着他苍白的脸,看起来格外可怜。
“你在做什么?”
唐俪辞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池云的手。他看着指尖那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眉头瞬间皱紧,语气里满是心疼与责备,“谁让你做这些的?不知道自己笨手笨脚,还非要熬夜刺绣,你看看你的手!”
池云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委屈:“我只是想给你绣个荷包,作为新年礼物……”
唐俪辞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顿。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荷包,墨色的布料,金色的雄鹰,针脚虽然不算完美,却能看出绣者的用心。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握着池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吸吮着上面的鲜血。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唐俪辞独有的气息,池云只觉得浑身一颤,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想要抽回手,却被唐俪辞紧紧握住。
“以后不许这么拼。”
唐俪辞松开他的指尖,从怀中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不需要什么礼物,你平安喜乐便好。”
池云望着他认真的侧脸,眼眶突然发红。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可我想给你最好的……”
“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
唐俪辞抬头,眼底满是深情,“池云,我喜欢你。从下雪天你裹着我的狐裘,傻乎乎地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池云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唐俪辞,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也喜欢你……唐俪辞,我早就喜欢你了。”
唐俪辞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模样,心疼地将他拥入怀中。
窗外的雪还在落,房间里却温暖如春。烛火摇曳,映着桌上的荷包,也映着相拥的两人。这个除夕,因为有了彼此,变得格外温暖。
此后,京城里的人常常能看到,御史唐俪辞身边,总跟着一个穿着天青捕快服的少年。
两人偶尔会拌嘴,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彼此的珍视。万窍斋的书房里,再也不是唐俪辞独自熬夜看案卷,而是多了一个研墨的身影;小食街的桂花糕铺前,也总能看到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手里拿着同款的桂花糕,笑得格外甜蜜。
霜雪虽寒,却抵不过两颗相爱的心。唐俪辞与池云的故事,就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温暖了岁月,也惊艳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