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美：情为何物》第九十章.
美若婷喜奕辰坐上回榆阳的列车时，喜外婆受赵柔雪所托，帮家政保洁阿姨打开家门，之后便坐在客厅中，钉旗袍上的盘扣。
保洁阿姨五十多岁，干活利落认真，不时和喜外婆聊上几句。
打扫到美若婷房间时，保洁忽地问道：“这边床下的纸箱很旧了，面上积了灰擦不干净，最上面这本书书皮脏了。要不要换个新纸箱啊？客厅那刚好收拾出一个。”
喜外婆起身往这边走，“等我问一下。”
话说完，人愣怔在门边。
保洁手里拿着一本医用生物学，正小心清理书皮上的积尘。
“那本书拿给我看看。”喜外婆声音微颤。
保洁没注意到这些，扬手递过来，箱子里面更多的医学书籍露出来。
喜外婆手腕轻颤着接过书，眼眶慢慢湿润了。
曾经狠心丢掉的书籍被保存了下来，像走掉的旧人，多年后书页已泛黄，那些尘封的记忆，也再次展现在她前面。
她小心地翻开书页，指腹摩挲过微皱的边角，目光扫过手写文字时心里咯噔一声，身体跟着一晃。
那些熟悉的娟秀文字旁，不知何时，多出另一行新的注解。
列车从北到南一路高速行驶, 窗外景色从一望无际的平原转为青翠欲滴的江南写意，停靠在榆阳站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踏出列车车门, 扑面而来的潮热瞬间闷出一层汗, 美若婷皱了皱鼻子, “榆阳今天不是有雨吗？”
喜奕辰推着行李箱向前走，“晚上有雨。”
他看了眼渐沉的天色，“快点回家吧。”
美若婷想到昨晚报给喜外婆的菜名，舔了舔唇角跟上。
回到紫光府时, 树枝摇摆, 闷雷声在天边滚动, 天色黑沉得望不到边际, 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喜奕辰和美若婷也不例外。
都想在风雨光顾前闪进家门。
美若婷喜奕辰还算幸运, 雨滴撵着后脚跟，在他们跑进美若婷家单元门的下一秒砸落下来。
美若婷嘴上念叨着好险, 噔噔噔爬上三楼打开家门，喜奕辰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今天刚打扫过的房间一尘不染, 空气中飘过清新的柠檬香味, 室外雨势湍急，拍打得玻璃窗啪啪作响，美若婷塞了把伞给喜奕辰。
虽然饥肠辘辘，可她现在一身是汗，准备洗个澡再过去。
两个单元楼门距离不过几米，从这边能望见三楼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 少年身形矫健步伐轻盈, 手里握着伞没打开, 踏着雨水跑过去，楼道里的声控灯从一楼亮到三楼不过几秒时间。
喜奕辰站在家门口匀了匀呼吸，伸手拨弄下发梢的雨水，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的灯开着，饭菜已经端上餐桌，只是不知道摆放了多久，看起来已经凉透了。
外婆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
“外婆。”喜奕辰含笑叫了一声，站在门口换鞋。
却没有得到往日热络的回应和迎接。
脸上笑容稍凝，他停下动作向里看，外婆仍坐在那，戴着花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手上正翻过一页腿上摊开的书。
静静看了他几秒，外婆叫他：“小喜，你过来。”
喜奕辰垂头看一眼脚上还没换的鞋，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他将背包放到鞋柜上，走到距离外婆两米初站定。
“小喜，我问你，A大和B大联系你了吗？”
窗外风雨声依旧，房间内的空气却像是凝滞住了，压抑沉闷，安静到落针可闻。
心里咯噔一声，喜奕辰抬首对上外婆沉静的目光，缓过几秒出声：“联系了。”
“那你的意思呢？想读哪所？”
“我……”喉结不安地滚了滚，一滴汗顺着耳后向下滑去，喜奕辰动了动唇，艰难出声：“我还没考虑好，想和——”
“还没考虑好，”外婆打断他，语气很轻地重复一遍，低下头去，“还没考虑好。”
很轻的书页翻动声响起，喜奕辰视线跟着挪过去，在看清外婆腿上的书籍时瞳孔蓦地一颤。
“你考虑过吗？！”
书籍和话音一起砸过来。
喜奕辰僵站在原地没动，厚重的书籍砸在他肩膀上，哗啦啦地翻页声后，嘭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被书角砸过的肩骨一阵尖锐的痛，垂在腿边的手指轻颤着蜷起，紧紧握成拳头，喜奕辰低下头。
“你外公是怎么死的？！”
“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你难道都忘了吗？！”
你看看这个家里，现在还剩下谁？！”
“谁家像我们一样？！”
外婆苍老的面容颤抖着，声泪俱下地质问，一字一句砸得喜奕辰抬不起头来，他紧紧咬住嘴唇，眼眶发红，说不出一句话。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啊小喜。”
外婆捂了下心口，声音颤抖着，越来越轻，“你要让我，白发人再送黑发人吗？”
“你当初答应我参加奥赛，是不是想拿奖牌换志愿？”
喜奕辰惊惧地抬起头，对上外婆沉痛的目光和苍白的爬满皱纹的脸，心脏蓦地一痛，膝盖下弯，嘭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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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若婷洗完澡时雨势减弱了些，手机上有一通赵柔雪的未接来电，她才想起回家后忘记报平安。
换好一身干净衣服，美若婷将湿发拢了拢，一边回拨赵柔雪电话，一边出了门。
雨不大，她没撑伞，手掌搭在额头上小跑着到隔壁单元，嘴上“嗯嗯”应着赵柔雪的问题，一步两个台阶地往楼上跑，到门外时挂断电话。
房门开着一条细缝，像是特意给她留的。
美若婷笑着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外婆”，站在门口换上一双白色拖鞋。
喜奕辰的背包还丢在鞋柜上，客厅的灯开着，里面没人应，只有厨房方向嗡嗡地微波炉转动声响。
美若婷扶着鞋柜边的墙向里探头看，客厅没人。
她换好了鞋，拐进厨房，喜奕辰站在微波炉前，单手撑着旁边台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进来都没发现。
美若婷靠在门边没动，静静看着他，等他回神。
厨房的窗户开着，凉凉的夜风带来舒适的温度。
微波炉里暖黄色微光散发着光晕，排骨的肉香味顺着缝隙飘出来。
美若婷耸了耸鼻子。
“叮”一声，微波炉停了。
喜奕辰回神，拉开微波炉门，端出里面的盘子。
美若婷.不烫吗？
美若婷倏然出声。
喜奕辰这才感觉到烫似的，将盘子放在一旁，抬起眼看她。
刚刚捏着盘子的指腹烫得通红。
美若婷皱了下眉，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放在冷水管下冲。
夏天的冷水管水温偏高，对烫伤并不能缓解，美若婷让他先冲着，回身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冰袋。
外婆将东西收纳得极其整齐，美若婷在角落里翻出两个闲置的冰袋，一回身，喜奕辰正站在她身后，冷水管还在哗哗淌着水。
美若婷.怎么跟过来了啊
美若婷笑一声，拿过一个盆子将冰袋放进去，牵着他往回走，盆里接满了水，通红的指腹浸入，抬起头时和喜奕辰的视线撞上。
他视线发直，像是困久了，眼睛一眨不眨，琥珀色眼眸上还蒙着一层水光，要不是眼角干干净净，还以为他是哭过。
美若婷在他眼前打个响指，笑着问他：
美若婷.困啦？
喜奕辰.嗯
喜奕辰收回视线，动了动浸泡在冷水中的手指
喜奕辰.不疼了
美若婷.怎么会
美若婷摁住他手臂，不让他拿出来
美若婷.我又不是没被烫过，你老实泡着，至少要15分钟的
她捏着他的手腕看他手指，好在只是红肿，没有起泡。
美若婷.外婆呢？
喜奕辰.吃完药先睡下了
喜奕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轻声回答。
美若婷.怎么了吗？
美若婷抬起头。
喜奕辰.没事
喜奕辰垂下眼睫，喉结滚了滚，喉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喜奕辰.就是，太晚了
他看向她满肩的湿发，
喜奕辰.又没吹干？
美若婷.你不也是么
美若婷瞟向他湿着的发梢。
指针即将指向晚上九点，美若婷没再追问外婆的问题
美若婷.那我们快一点吃好，你也早点休息
她试了一下盘子温度，端去餐桌，站在微波炉前又加热其他几道菜，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地想到赵柔雪的电话，转头看向喜奕辰。
喜奕辰眼神发直，落点在她身上。
“我妈说小广场过几天要修整，梧桐树那里要修成一个平台，地面加高后铺上一层木地板，喜奕辰，”美若婷压低声音，“我们得找个时间，把千纸鹤偷偷挖出来。”
千纸鹤……
喜奕辰心脏有一层刺密密麻麻地滚过一般，他眨了眨眼，目光低下去，“好。”
抽出浸泡在水里的手指，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干净，“吃过饭去吧。”
雨夜静寂，小广场上的梧桐树冠茂盛如华盖，细微雨丝漏过枝叶间隙，滴落在后背上，竟惊人的凉。
美若婷还记得当初埋下千纸鹤玻璃瓶的大概位置，和喜奕辰拿着工具，慢慢地挖。
她还记得当初埋下瓶子时也是这样的雨夜，不同的是，那晚潮湿而森冷，他们怀着告别的心情，哭着将它一点点埋起，不知以后有没有再见它的可能。
不像今天，即使落着雨，夏日夜晚也是热的，它也比他们早预计地出现。
美若婷撑开伞，挡住不时“偷袭”的雨滴，“挖出来后我们藏在哪里呢？要不还是放在我床下吧？”
喜奕辰动作一顿，复又继续挖掘，“我自己收好吧。”
“那你注意藏好。喜奕辰，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外婆提——”
忽地，喜奕辰手里的工具杵到一个坚硬物件，他停下动作，伸手扶了扶，一段透明玻璃瓶露出来。
美若婷顾不得再问，将周围的土块松动，过了好久，两人终于将玻璃瓶挖出。
美若婷拿出准备好的纸巾将瓶身清理干净。
沉埋在地下十年，玻璃瓶口的金属盖已然生锈，里面的千纸鹤伸展着翅膀，仍栩栩如生。
两人将这里填好，撑伞往回走。
坐了一天车，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疲累的，再加上晚上做贼似的折腾了这么久，美若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楼下告别喜奕辰，噔噔噔地爬上去。
喜奕辰撑伞站在楼下，手里拎着一瓶千纸鹤，目光追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光从一楼到三楼。
不多时，三楼一扇窗后亮起灯光，美若婷推开窗，半趴在窗台上，挥手和他道别。
喜奕辰勾起唇角笑，示意美若婷回去，等那扇窗户关上，窗帘隐去光亮，唇角笑容落下来。
烫伤的指腹捏住生锈的瓶盖，从指尖一路疼到心脏。
他收起伞，垂下肩，在蒙蒙细雨中走向垃圾桶，站定许久后，将玻璃瓶扔了进去，转身离开。
然而，他并不知道，美若婷早已察觉到他的异样。在她关上窗户后，她悄悄地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将玻璃瓶丢进垃圾桶。
卡.
敬请期待.
《喜美：情为何物》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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