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光怪陆离

这一日玩得很开心并且收获满满。从民俗博物馆出来之后，她拉着月见草去买了中午葳蕤推荐的饼，然后又沿着捺岚江逛了一会儿，拍了几张夜景，便打道回府。

在收拾完之后，两人就各自坐在了自己床上，没有什么目的地闲聊着。

“我们是第五日来的。”天樱宿先起了头。“嗯，第五日傍晚到的这儿，然后我们去买了八角鼓，花牌耳饰以及陶瓷摆件。昨天去走了半程的古山道，买了鲜花饼、银香囊。今天我没买东西。”月见草坐在床边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一边道，“未眠好像买了不少。”“一本与傩戏有关的书籍，一方蜡染丝巾以及一个傩戏面具的小摆件。明天我们是九点的车。”天樱宿看着时间，皱了皱眉，“我忽然在想没有给清穹和阿爹买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白陶瓷猫猫给清穹，然后丝巾，额，借花献佛？反正阿爹他……我确实没看出来她对什么特别感兴趣。”“没事的啦，我是不觉得煙穷将军会那么在乎你又没有给你带礼物。要不，我到时候被帮你探探他的口风？”月见草自告奋勇。“清穹第五日回来，肯定是我先见到他啊。”她摇摇头，一手撑着脑袋，“实在不行……还是服一下软吧。”——

但是五日之后两个人一起窝在瑜霞的被窝里时爱人只问了她玩得是否开心，然后在听到她因为礼物而发愁时以特别奇特的角度将她的歉疚悉数打消。

“他才舍不得为难你呢！”月见草摆摆手，继续看着自己的手机，哀嚎一声，“好快啊——明天就要回去了，然后又要上课！”“你这么一说……更伤心了……我好喜欢放假，我也不愿意上课！”怀着些怨气恼怒地锤了一下被褥，天樱宿的忧愁突然就被勾了起来，“有点想阿兄了是怎么回事。”“未眠没有少给榕苍将军发信息或者是通电话诶。”月见草将手机放下，横着躺在床上，以倒立的视角望着她，“你们关系，是真的很好诶。”“那只是因为现在我们的矛盾还没爆发，要是真的爆发了，家里怕是不得安宁，不论是陌疏将军还是煙穷将军，他们都没办法将我和阿兄拉开。”说罢痛苦地叹了口气，天樱宿摩挲着自己指节的宝石，忧愁地看着天花板，“他现在对我很好，一部分是为了补偿他自作主张地将我带离了贵族阶级；一部分，恐怕是为了给之后我们决裂别太彻底的底气，应该是底气，或者说是我没有不太恨他的理由。”

“好复杂啊，你们兄妹的关系。我还以为你们那么和睦，关系会很简单。”月见草摇摇头，将话题扯开——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难过，“未眠，你明天午饭怎么解决？”“午饭？不知道，不过看阿兄晚上的意思，是和我说回家解决。他明天有早十，下午又是满课，也不知道有什么时间准备午饭。”整个身子都滑入被褥，天樱宿揪着被子将自己盖上，抱着胳膊放空了自己，“谁知道呢，总归阿兄的三餐比我和清穹都讲究。”

“说起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外面吃的比较油腻和辛辣？我连上长了许多痘痘。”她偏过脑袋，看到那边的姑娘难过地摸着自己的脸。“未眠，你脸上都没有痘痘，是因为洗面奶用的好吗？有没有推荐的品牌？”月见草又看向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之前也很奇怪，但是后来我想通了，应该是因为我的神力以治愈为主，所以我身体里有毒素或者其他什么发炎的时候，我的神力会自动治愈我脸上以及身体各处的伤痕——左肩是因为太重了所以一直没能愈合。”天樱宿看向她，在她艳羡的眼神中点了点头，“但是神力对我的生理期非常不友好，它会让我感受到加倍的疼痛。”

“未眠帮不上我的痘痘，那我还是早些睡吧，早睡早起都身体好！我先关灯啦。”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地撑起身体，月见草又一次放松地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便熄了灯。“晚安，月见。”天樱宿说着也关了灯，房间之内陷入一片漆黑。

闭上眼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展开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是虚幻一片。看来又是亡魂身，这一次，我又要看到什么？

一片空白，似当时万里雪原。长风肆虐一般将积雪卷起抛洒在半空，随后，纷纷洋洋落下的是残肢断臂。在零散骨肉坠落地面的一刹，方才的雪原化作了血海。紧接着，第二阵长风在经过她一刹那化作了千民万众痛苦的哀嚎声。哀嚎冲着她的耳膜。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她蹙眉：这是，这是要做什么？更多的血液与悲号交错着在她眼前鼓动，天樱宿闭上了眼，不忍看，不忍听。

突然，两星光芒飞来，交织着一刀一剑地见招拆招，密不可分，如流星一般的光芒向对面冲去，而对面则化出一阵一阵的光之潮水，星芒坠入光潮，连涟漪都不留一丝。

血海之中忽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搅动着粘稠的血海同其中的残肢断臂，向两缕光芒迟缓地拍去。可是比试正酣的两缕光芒并未注意——等到注意到之时，已经迫在眉睫。

她径直冲了上去，想要将两缕光芒都推开，可是在触碰到光芒的那一刹那她便穿过了光芒、也穿过了那只巨大的爪子。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她看着爪子拍去，随后，一缕光芒直直飞了出去，慧尾悠长——另一抹则随同漆黑的爪子一同浸入了血海，气泡翻滚。

她冲下去，却被熏天的血腥味逼了回来。被熏得连连后退，她回到了半空之中，忍着恶心、睁着泪眼看着翻滚的血红色波涛。嘶哑的悲鸣响起，那一抹被推开的光晕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地就冲入了血红的汪洋。

天樱宿呆滞地看着光芒冲下去的地方，随后就被心脏蔓延开来的剧痛痛得维持不住身形。为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痛！顺从心意地嘶嚎出声，她跪坐着，干呕着，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鬓发飘摇，她浑身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她闭上了眼睛，无比痛苦的时间无限地延长。

魂魄也会疼痛，也会这般疼痛……从痛苦之中缓过来，她一只手撑着勉强直起了身子，模模糊糊的视野里，血红之中忽然闪耀了一抹光芒。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光芒，伸出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他……”光芒似乎是看到了她，向她试探着慢慢飘了过来，随后伸出了无数的光的枝蔓将她的魂魄身拥抱。温暖又清新的神力拥抱着她的魂魄，她轻轻地呼吸着，一点一点消化着自己的痛苦，随后，抬眼看向那团光晕，断断续续地问：“你，你找到，找到另一团，另一团光了吗？”

那团光芒的枝蔓轻轻地拨着她的鬓发，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天樱宿眼睁睁地看着它颤抖得愈来愈厉害，然后拿着枝条胡乱地比划，呜呜咽咽地哭着。无法听懂又如何，她感受到了它的痛彻心扉，笨拙地抬手轻轻摸着它的形体：“不，不哭，不哭……”

“那是我的爱人！”粗重的呼吸与来自喉咙深处的死后终于爆发，它终于吼了出来，“那是唔——，唔——唔唔——，那是我的爱人——”天樱宿愣住，轻轻摸着它轮廓的手都僵住：“什，什么？”它努力地想要说出什么，却苦于什么规矩亦或者是其他，它说不出那个名字：“它是我的爱人，我的一路相伴的爱人与共同叛神的罪人！”

“什么？”天樱宿不可置信地摇头，她痛苦地喘息，“你说什么？！”“爱人，罪人，战友，我们行年，一路至此……他是我的爱人，哪怕他亲手杀了我的家人，可是他，他也是我的家人……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怒火攻心，将他埋葬……”

爱人、家人、罪人……她的身体也开始颤抖——清穹……我们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找不到你了……”沙哑的哭声将她唤了回来，光晕沉默了良久，随后，光蔓调转方向，将他们一同洞穿——剧痛自心口蔓延，随后——

她忽然猛然睁开了双眼——月色如水泼入房间窗帘底下没有被遮掩的边沿，房内很安静，那边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剧烈的呼吸和心跳让她久久不能回神，缓和下来后，她也没了再继续睡觉的意思，起身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房。

凉薄月色，古城之内还有彻夜的笙歌。也许他们舞姿曼妙，也许他们纸醉金迷，也许他们庆祝欢喜……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天樱宿抬头望向天空，寂静的黑夜之上挂着一轮上弦，月晕是雪白的斑斓。默然望了良久，又垂首望向江面，粼粼波纹将她的心绪搅得更是凌乱。

上一次那么清晰地梦见爱人的惨状，似乎是专业分流的那个冬假，我们的分别，以及你的死亡……是你碰到什么危险了吗？

抬手，一抹长风飞去，带着她满腔的担忧和牵挂，奔赴千里之外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