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解释

放下心事之后，睡意涌上得很快。下午的一场比试让她心神紧绷，骤然放松便感到深深的倦意。

一觉醒来，就已经大亮了。

身边爱人不在，她痛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望着与瑜霞和双筑属于她的卧室皆截然不同的天顶。与清新的花香一同飘来的还有独属于三鲜水饺的香味，肚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随后又是咕噜噜的声音，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果不其然在沙发的那一端传来了轻笑。

“不许笑。”她又将被子扯开，右手撑着坐起身，恼怒地望着那边靠在沙发背上面上苍白的青年，“阿兄还能笑我看来昨晚阿爹帮了不少忙——你今天就搬回瑜霞，我和清穹今天要出门！”“搬家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还有些困难，宿宿不能把我和羽锺一同扫地出门吧？”岚峰爻望着她，柳绿色的眼弯着，他笑着问。“不好说，你要是再惹我生气我就联系阿爹把你扔到瑜霞！”利落地起身，她拂袖召来樱花，“帮我把被子搬到楼上，我一只手搬不动。”柔嫩的粉色刚点完头去看沙发上的被子就惊恐地发现厚厚的被子自己长脚上了楼梯消失在视野里。如烧开的热水壶那般不停地叫着，跟前的樱花群立刻就沸腾起来。她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那边靠坐着依旧端着笑的兄长：“阿兄的神力？”

“不是我的。”他笑了笑，摆摆手，有些费力地想要挣扎起身，“你们今天出任务吧，我和羽锺上午就会回瑜霞，待会儿阿爹阿娘一起来接我们——咳咳，咳咳。”“阿兄！”手疾眼快地飞出神力扶稳他的身体，天樱宿几个大步便来到他身边将他稳稳搀住，嘴上抱怨着，手上倒是稳妥，“乱动什么，觉得自己的伤还是太轻了吗？”敏锐地听出声音里的恼怒与担忧，岚峰爻望着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宿宿，我没事的。”

“怎么了？宿宿醒来了。”那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皇羽锺慢慢走了过来，“峰爻，我好像说过，你今日不能自主移动。”“我知道。”连头都回不了，岚峰爻闭上眼眸，自嘲地耸耸肩，“还真是一级伤残。”天樱宿望向皇羽锺，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我饿了，清穹在煮水饺吗？”“嗯，还有最后一次加水，我边上拿了烧麦和小笼，你去陪他吧，这边我在。”摸摸她的脑袋，皇羽锺温柔地望着她，“你们出任务，我会和溟河一同送你们到山会关。”“不用送吧，我打算御风带着清穹一同走，这样路途时间快一些——待会儿再说！”听到了熟悉的“咕噜噜”，但是这一次透露着不开心，天樱宿立刻跑了过去，“清穹——是你的火焰吗，方才被子自己跑走了！”

穿着睡衣站在炉灶面前的青年闻言便回头，看着自己的爱人步履匆匆地跑来，这才露了笑：“嗯，我让火焰带上去的，吓着阿樱了？”“我是没吓到，樱花们被吓了一跳。”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右手攀着他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好困啊……我们白日快些赶路，晚上就可以早点休息。”“嗯，或者你可以窝在我这儿补眠，我赶路。”穷绝摸摸她的发，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极北冰川天气变化多端，我们的衣物我之前也都收拾好了，一年四季都有。食物补给也都充足，双筑的各处线路和管道也都已经检查，没有问题。”“交给清穹，我很放心的！”她抱着他，从背后，望着锅里沸腾的饺子，“是不是很快就能吃了？”“嗯，稍微煮熟一点。阿樱，峰爻的伤很重，但是我们在，与不在都一样，帮不上什么忙。”穷绝侧目看向她，“就和当时阿樱抛下我们失踪的理由一样。”“怎么还记着呢……”小声嘀咕，她泄了气，“阿兄的情况……锺阿兄自己的情况呢？”“羽锺的情况……比峰爻好些。”穷绝摇摇头，“昨日一场比试，可以说是元气大伤。我们这一次出门，可就真的是留下了病残人士。”

敲门声忽然响起，天樱宿有些疑惑地看向穷绝：“今天……没有人拜访我们吧？”“我去看看。”穷绝沉了声音，“阿樱先舀自己的那份。”脚步声远去，她静默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大碗。

“我们去买了些面包回来，上面写了保质期，万一有什么意外要多留几日，也有些底气。”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餐厅，上面是一大袋的面包，樨辙远点了点头，“宿宿别用这么疑惑的目光看我，这是你阿兄出的主意。”“嗯？怎么还成了我出的主意了？”岚峰爻不满地看去，前者冲他一笑，“‘宿宿喜欢吃日新烘焙的面包’，是你说的吧？”后者默了默，然后低下头对付碗里的小笼，装聋作哑。“此行去……无比凶险，情况未知，求援不得，宿宿，穷绝，保护好自己。”苍穹瑜说着，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万事小心。”天樱宿点点头，“我们会小心的，我有幻境，身边还有乐和诗他们的保护，他们四位与我们一同前往，阿娘放心就是。”

低下头舀了一个饺子，再抬头时发现自己阿娘正在隐秘地望着左手边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青年。

阿娘也自觉对不起锺阿兄吗？

——她不由想着——

明明同意了却在明面上依旧不站在自己这里，明明是付出了更大代价的人却偏偏还要落人口实。

那些远嫁的姑娘是不是处境还会更悲惨一些？

“锺儿。”苍穹瑜温柔的呼唤将她发散到不知道到何处的思绪给唤了回来，她悄悄竖起了耳朵。

“母亲。”皇羽锺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压下了脑袋，随后用余光瞥着那边的阿娘和仲兄。

“锺儿昨日，可是真的生气了。”樨辙远的声音响起，她又侧眸望去，那边温和的男子靠坐在椅背上，望向桌对面的两位青年，“瑾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也要做帮凶。”“帮凶？”苍穹瑜缓缓摇头，“昨日我的伤势也重，故而没有亲自来看我的孩子们，只让宿宿一个人来瑜霞见我。远，你如何认为我是帮凶？”“世俗偏见的帮凶，明明我们也是顶着压力走到一起的，为什么今日，你也成了那份压力？”樨辙远望着她，“我不认为在我们成婚至今的年岁里瑾瑜变了心，但，我确实想知道原因。”“因为东秦夫妇也在场，四府会议之上，他们虽然做了认同，但是后面的相处里，远，你真的认为，东秦夫妇是打心底里认可了锺儿与峰儿的爱恋吗？我不那么认为。东秦府在里在外皆是情绪隐藏，如此恪守准则的东秦府主在谈及两个孩子时明显的不满，你看不出来吗？”苍穹瑜抬眸望去，神色凝重，“远，这也是一种保护，避免他们的插手。这件事如果被大众知晓，天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民意是很可怕的存在，你可记得我和你执意出走荒川府在当时引起了多少人的谩骂？说我的，说你的？”“所以，瑾瑜是担心如果我们也表露出认可，会引得东秦府主不满最终选择将此事曝光，然后影响到我们军场直隶？”樨辙远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可是瑾瑜，相爱不应该是两个人的自由吗？”

“在平民阶层看来，也许是。但在贵族阶层看来，并非如此。打个比方，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迎娶子夜琴，当时的流程我还记得，先是阿娘去与当时的东秦府主商议，说穹语与妹妹关系亲密，相爱非常，然后是荒川府与东秦府各自在族内召开会议，在会议之后两位族长再度交换意见，然后再通知当事人。在获得当事人肯定后，再商议两府的的彩礼和嫁妆，再敲定时日，做婚礼仪式的准备。整件事情，除了提出是他们的自由，之后的一切，都是家族出面，怎么会只是两个人的事？”苍穹瑜回忆了一会儿，才将当时的经过慢慢道来，“本来都商议好了，但是后来因为家里的事，此事搁置，到阿娘去世，你我出走，他才将妹妹迎娶。远，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当时他们的婚事不也受到了很多评头论足吗？我不想我的孩子要遭受这般非议，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所以，锺儿，峰儿，我知道我昨日说的话并不好听，但这是我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苍穹瑜望着他们，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皇羽锺的眉眼上，“我不想我的孩子们对我有误解，宿宿也为了这件事在我这里哭了一场，我想我需要和你们沟通。”

“我真的以为母亲不赞同我们，不赞同我和峰爻在一起，也不想把继任者之位传给峰爻。”皇羽锺低下头，他轻叹了口气，不经意地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下，“我以为母亲不爱峰爻，甚至也不爱宿宿。”“没有，瑾瑜将军或许会对对自己权力产生威胁的榕苍将军心有警惕，但是苍穹瑜不会厌恶自己的孩子们，不论是自己所出的峰儿、宿宿，还是后来加入家庭的穷绝和锺儿。”苍穹瑜将他拢入怀中，轻轻顺着他的发，拍着他的背，“锺儿已经为了这份相爱舍弃了那么多，是我们一家亏欠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