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樱宿看着自白鹿与青鸟旋转之后缓缓浮现的青铜扶桑树,震撼得无以复加。
柳绿色在下,青铜色在上,光辉晕染,一瞬千年,枝繁叶茂,九日藏其中,一日浴其下。清澈的一方瀑布倾泻在扶桑之后,泉水飞漱,涧石累累,苍苔青青。九日在枝叶中缓缓呼吸着,光芒柔和,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一日在水中翻滚着,随波逐流,徘徊不去,雾气缭绕。
如梦似幻,望不真切。
长风席卷,将那缭绕尽数牵引,扶桑旸谷显露真容——岚峰爻牵着爱人的手腕一同消散了身形。
只见十日缓缓离开了扶桑,升上高天,阴霾驱散,随后,接连坠地——巨大的气浪一阵阵袭来,如海啸般铺天盖地。重物坠地,随后便是灼烧,声音嘈杂,辨不清楚。第一轮曜日坠落,狠狠砸在高台之上,化作无数溅起光源,苍翠的雷霆在瞬间将光源连接,由电生火,万物灼烧。彼处列缺未尽,此处新日又坠。
一波未尽,一波又起。
岚峰爻与皇羽锺相携着出现在青铜树消散的前方,白鹿与青鸟一左一右侍立。
其下,高台凹陷,碎石飞溅。
“芜燎邺,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岚峰爻的声音依旧淡漠,他右手前伸,榕苍令缓缓旋转,柳绿色的瑞凤眸低垂着看向瘫在高台之上动弹不得的那一抹红,单薄如纸,“十日陨坠,是我与羽锺的合击,哪怕你有你们扶桑冠冕带来的恢复术,也无法支持你再度站起。”皇羽锺只是站在他身后,白鹿拱着他的掌心,青鸟衔着一枝鲜艳的红豆停在他的肩头,安静地停着,乌溜溜的黑色眼眸滴溜溜地眨着。
那星火苗熄灭了,彻彻底底。
扶晞背着岚峰爻,青鸟背着皇羽锺,他们先后落在地上。岚峰爻翻身落在地上,陌刀出现在右手:“羽锺,在后面守着。”后边的青年点了点头,捋着青鸟修长脖颈上细密柔顺的羽毛,皇羽锺看向对面。
“芜燎邺,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世俗的意思。”居高临下看着仰躺着大口喘息缓和着剧痛的人,岚峰爻都不屑于蹲下身,“但是我岚峰爻,从来不逆来顺受。十日陨坠,你若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你大可以继续与我们比试。不过我要先提醒你,军场的比试,如无打断,至死方休。”“榕苍殿!”火焰的莲花片片凋零,芜斐冲过来,她跪坐在地上将自己的长兄慢慢扶起,她仰着脸望着他,“你也是有妹妹的人,你也知道——”“我软硬不吃,扶桑大小姐,你不必来这一套说辞。”岚峰爻面上的冰冷并未松动半分,手腕一扭,陌刀锋芒更甚,“在你兄长扶桑府主以刻薄言辞攻击我军场直隶时,他就应该想到现在这步田地。咎由自取,作茧自缚。”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虚弱的长兄死死拽住了袖摆:“不要,不要向,敌人,敌人求饶。”费力地喘息着,芜燎邺望着泪水涟涟的幼妹,艰难地摇着头。
“我只有这一个亲人相依为命了……”她拥紧了他冰凉的身体,垂下了头,“榕苍殿,不要对扶桑赶尽杀绝!”
“杀人者还要被杀者的体谅吗?”岚峰爻冷了声音,刀锋直指她的脖颈,“扶桑大小姐,你好好梳理梳理方才发生的一切吧。如果之后造成的结果对军场直隶造成实质性威胁,我会向扶桑一点一点讨回来。我榕苍,素来说到做到。”
台下一片静寂,直到高台之上的女子宣布结果,才响起狂欢似的欢呼与掌声。
可她听不见。
天樱宿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来,一把抱住了岚峰爻,五味杂陈的泪水止不住地淌。“躺在那儿的又不是你阿兄,你哭什么?”难得有心逗她,岚峰爻摸着她的脑袋,低下头蹭了蹭她,“我们拿下了第二场胜负,宿宿,不哭。”“锺阿兄呢?”话音还未落她在抬眸的那一瞬瞥见了皇羽锺担心的目光,想都没想就往前一扑,左手颤颤地抬着向他,“锺阿兄……”“嗯,我在。”皇羽锺握住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引着她放下,然后也将她拥抱,“宿宿不哭,我和你阿兄都没事。”“唔……”哽咽着点点头,她抬起头,红着眼望着他们,“我以为,我以为……”“如果被他三言两语就被挑拨离间,那我们的感情未免也太过脆弱了。宿宿,我虽然也想过如果,但是现在,在我看来,是最好。”皇羽锺摸摸她的脑袋,柔柔地笑着,“你别担心我们。”岚峰爻也点点头,搂着她:“现在很好,所以,小家伙,别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哪怕再隐晦,发自内心的相爱不言自明。
“给宿宿买的小蛋糕。”溟河看着好奇接过蛋糕的姑娘脸上疑惑的神情,笑了笑,“漠杨将军委托我们带来的,说是拿来赔罪。”“什么赔罪?”还在厨房里面收拾碗筷的青年问了一句,“母亲父亲又让宿宿不开心了?”“大概是跟上午的比试有关,不是又让阿樱担心了么?”穷绝就坐在天樱宿身边,尨也在她腿边窝着,这儿会正因为主人的离开而直勾勾地望着那边的姑娘。“漠杨将军说不吃的话就暂时放冷藏。”流深也补充了一句,随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路上来的时候我打量过这个蛋糕,做工精细,价格不菲。”“用师父的话来讲,没有什么比阿樱的好心情更珍贵了。”火光带来穷绝的声音,同时也带了一个体贴的劳动力——它平稳地背着这一块小蛋糕,开了冰箱门将它放入冷藏,
“去客厅坐吧,餐厅还是太小了些。”岚峰爻的声音响起,“我和羽锺收拾好了就出来。”见主人回来了,尨立刻摇着大尾巴凑了上去,舔了舔她的掌心。
“怎么想起来造访双筑?”天樱宿看向他们,手上还握着尨的爪子,“若非顺路,阿爹应该不会麻烦你们。”“是这样,因为深说有问题要问榕苍殿,但是觉得一个人太势单力薄,便把我也叫上,刚好漠杨将军还在老位置等瑾瑜将军,闻言便拜托我们顺便把蛋糕带过来。”溟河笑了笑,“现在两位主人公还在厨房,还要等一会儿。”
“正好我们也来聊一会儿闲天。”流深伸了个懒腰,“军场直隶已经有两胜了,下一场,应该是明日与泗霂了吧?”翻着日程表,天樱宿看着记录,点点头:“与泗霂府的第二场,如果顺利,明日之后,只剩下与夜阑的两场。”“哎呀,压力最大的,还是与我们夜阑一支的比试吧?”流深笑着,看向身边的静默的副将,“河,我们也不差。”溟河只是望着他,颔首,权作回应。天樱宿低下头看着记录,忽然有些疑惑:“夜阑对阵荒川?流泷殿流岚殿这一组合已经上过场,那下午,溟河哥哥上场吗?”“河不上,我和泷一同去。”流深笑了笑,看向身边的人,“河这几日帮我愈合神力之源的伤动用了太多神力,昨日是我的神力回流依旧不畅故而只能让泷带着河一同迎战,好在夜阑的命运丝线足够坚硬,足够夜阑不出动最强的组合也能够将泗霂一支的最强组合阻拦。”溟河低下头,笑了笑:“应该是前几战一直在不停受伤的缘故。”
“那明日,你和穷绝与泗霂一支已经比过一场,还让峰爻和羽锺上场吗?”流深忽然想到什么,往前倾身,问。“明日……看阿兄决定,阿兄和锺阿兄愿意上就他们上,他们不愿意就我跟阿兄去好了。”天樱宿笑了笑,叹了口气,“只不过若是我和阿兄一同去,就只能比术法和神力场了。”“或者也可以我去,我给峰爻打下手。”穷绝摸摸爱人的脑袋,随后向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没配合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觉得峰爻会为了表示自己对羽锺的忠心不会再与旁的人比双人战。”流深突然来了一句,他紫色的眼眸望着对面故作镇定的璧人,“他们,是在一起了,对吧?”天樱宿眨眨眼,没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侧目看向爱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怪不得你们一开始都讳莫如深,也是,世俗的压力确实很大,像燎邺那样的人很多。”流深自顾自接着说道,他看向那边,“羽锺是不是不知道峰爻在我们四大少府主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是何种模样?”
“你确定要当着我的面蛐蛐我?”锋芒毕露,岚峰爻与皇羽锺一同牵着手走来,一个身前有一只小小的白鹿,头上的鹿角缀着几片榕树的叶子;一个肩头蹲着一只小小的青鸟,嘴上还衔着一枝坠满鲜艳红色的树枝。“算了,总归我们还是局外人。”流深被他的气势呵退,他往溟河那儿蹭了蹭,气势忽然就足了起来,“说说吧,把我当傻子一样遛着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