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远远就看见昭宁站在朱漆宫墙下,玄色斗篷的帽檐还压着,却掩不住鬓角散乱的碎发。她听见马车声回头,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看清是他时,那点防备忽然就化了,像被晨光融了的霜。
藏海等久了?
藏海快步上前,才发现她指尖攥着斗篷系带,指节泛白,像是站了有些时辰。
昭宁摇摇头,声音有点哑。
昭宁刚出来。
她抬眼扫过他腰间的断佞剑,又看向他身后,没有禁军跟着,只有观风候在不远处。
昭宁陛下没为难你吧?
藏海没有,你放心吧,陛下已同意放了香暗荼。
昭宁藏海,你不该这样冒险,万一……
藏海打断她,伸手想替她理鬓角的碎发,指尖快触到发丝时又顿住,转而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藏海夜里凉,我先送你回府。
昭宁没推拒,任由那带着他体温的袍子裹住自己。两人并肩往马车边去。
藏海先上了马车,伸手向她。
藏海上来,带你回去。
昭宁握住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斗篷的下摆被风卷起来,扫过他的手背。
马车轱辘碾过王府门前的青石板,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喟叹,停在了垂花门内。藏海先一步掀帘下车,回身时,昭宁的手正从车中伸出,指尖还带着车厢里的暖意。他轻轻握住,将她扶下来,她的斗篷下摆沾了些晨露,扫过他手背时,凉丝丝的,像刚融的春雪。
永荣王爷宁儿。
院门口传来一声低唤,永荣王爷正站在石榴树下,藏青色的常服衬得他鬓角的银丝愈发分明。见昭宁落地站稳,那紧绷的肩背才松了半分。
侍女们捧着姜茶上前,昭宁接过一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抬头看向父亲,声音带着点哑。
昭宁父王,您怎么在这儿等?
永荣王爷没答,目光先落在她散乱的鬓发上,又扫过藏海腰间那柄形制特殊的剑,剑鞘上“断佞”二字虽被衣摆遮了大半,却瞒不过他的眼。
永荣王爷宫里……
他顿了顿,终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对藏海拱了拱手。
永荣王爷藏大人,多谢你护送宁儿回府。
藏海躬身还礼,他看了眼昭宁,见她正小口啜着姜茶,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
藏海王爷客气了。
昭宁抬眼,撞进他递来的目光里,悄悄弯了弯唇角。永荣王爷将这幕看在眼里,却只对侍女道。
永荣王爷带郡主回房梳洗,备些热粥来。
又转向藏海。
永荣王爷藏大人不如进屋喝杯热茶?
藏海刚要应,却见昭宁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拱手道。
藏海多谢王爷好意,臣还要去接香暗荼,改日再登门道谢。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昭宁对父亲说“宫里的点心不好吃”,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软,忽然觉得,这趟宫墙内外的奔波,倒也不全是冷硬的刀光剑影。
藏海把香暗荼接到自己府上,高明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昭宁也赴邀而来。
高明捋着袖子站在桌边,刚被人起哄问起这桌菜的来头,他清了清嗓子,嗓门比平时亮了三分。
高明那我就给大家介绍介绍!
他先指着中间那盘猪肝炒猪肚,筷子敲得盘沿当当响。
高明这道猪肝炒猪肚。养肝补气,但没心没肺。
藏海坐在对面,刚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耳尖悄悄红了。昭宁“噗嗤”笑出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昭宁高明师傅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呢。
高明没理,又指向那盘油煎鸡,金黄的鸡皮泛着油光。
高明那道油煎鸡,此鸡忘恩负义,不打鸣还乱跑,只能上席了。这道水醋鱼,此鱼无刺无骨、无脸无皮,大家可以放心吃啊。这道,治海蛎,专治不开口的小海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