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痛苦。
*
温柔并没有听到王默低喃自语声音,只是歌声断掉之后,停在了她不远处的一个树墩子旁。
她眼眸微转,这里地上一片狼藉,温柔有些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
因为王默的周边尽是一些散落的看起来已经有些久远的小物件。
似乎是摔坏钢琴留下的零件,已经积了尘土且瘪了的篮球,带着斑驳锈迹的一块腕表,褶皱不堪陈旧泛黄的塔罗牌,
大明星的手写签名并且留了俏皮的一行to句,十分潮流但已经损坏掉的随身听,摔断了腿的挡光墨镜,一封道歉信且署名依稀能看出有个“茜”。
以及一束包装不华丽但简约漂亮的,已经枯萎了的雏菊。插在其中的卡片上模模糊糊写着几个字,似乎是“妈妈永远爱你”。
温柔不禁感慨。
“我的视力果然还是5.0呀!”
不对不对。
温柔背着手再仔细打量。
“怎么显得这么狼藉狼狈啊…”
温柔隐约觉得,这一切在以往都该是存在的,但存在该有它的魅力,象征着一些美丽美好的过往。
而不是现在这样破败荒凉。
比之这些物件更多的是那一幅幅画作。
不知为何,温柔竟能很轻易地看出画作的好与坏。那笔调与她熟悉的风格迥异,但不难看出,画家的技术其实娴熟。
但铸进画里更多的,好像是快要把人吞噬的灰色。
无论是以猎奇的丰富鲜艳的色泽,或是纯黑白的画。
所描述出来的一切,无一例外,尽是以各个角度带人去看,火光、火光火光,鲜血、鲜血鲜血。
断肢残臂,压抑呼吸。
似乎画中的血蔓延到画框上,斑驳着令人恐惧。
但其实温柔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奇怪,以及匪夷所思。然后她抬起头,向歌声的发出者——王默望去。
却彻底不知所云,如鲠在喉,眼睛瞪得很大。
“清风不叶拂,枯枝葬处无。”
画作的最后一笔竟此,温柔以为又是那样的火光,王默却只是画了一团乱线,声音轻轻。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啦…?”
镜子横亘在她面前,王默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镜面的灰尘,看着镜子中映射出的狼狈不堪的自己,也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哼起了旋律诡异的小调。
温柔哑然难言。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
温柔从她凌乱的发丝遮挡局部的脸上看出了木然和疯癫,为数不多的一点不甘,更多的是看她泪干涸,看她笑苦涩。
温柔想上前,差一步就踩到了那些杂物,才反应过来,却见王默似乎迟钝,停顿了几秒才把眼神移过来,声音慢悠悠地,却带着些怪异。
“你可不能,踩到他们呀⋯”
“他们虽然早已经脏了、坏了,但至少是留存在这里的。”
“弱不禁风的、可怜的,无法保护住的。”
谈及到这里,王默又黯然神伤。
“这只是一些镜花水月,残留下来的影响而已,火焰早就席卷,带走了一切。”
“你、你触碰到的话,他们会砰的一声,炸开,消散,彻底的消散…”
“他们消散的话,那么我、我该怎么办呢?”
王默已经二十岁,但身形枯槁,她眼角湿润。到这个年龄,她本来该是个亭亭玉立水灵的大姑娘。
却狼狈,在永远下垂着的眼角彰显,说不出的苍老颓败感环绕。温柔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只感觉不该是这样。
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清风徐来。王默声音轻柔。
“抱歉。我是吓到你了么?”
“你是怎么把自己变成这幅样子的。”
没错,温柔真真切切地觉得她不该是这样。未来有千百种走向,但无论怎么发展,都不该是这样。
清风带着王默打满补丁显然已经不太合身的衣诀轻掀,其下的双腿感觉才和温柔的小臂一样粗。
而长袖之下,布满了交错的伤口。有的是新起的,有的则看起来像是已经深入骨髓,划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显现森然白骨。手臂仿佛是王默的计时工具。
她的手心也还握着美工刀,好像是顺应旧伤,这么直接扎穿了手掌。
新旧伤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着也叫人十分难受。王默的衣裙也残破,有着好像干涸了很久的血迹。有些地方也没打补丁,破破烂烂,并不成形。
“你看,”王默的指尖摩挲着镜面,邀温柔一起看她自己可悲的面容,“镜子里的这个人,其实是个笨蛋啦。”
“是个,什么也做不好,最终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笨蛋。”
“亲人啊,朋友啊,仙境呀,世界呀。她这个笨蛋,真的很笨很笨,一个…”
王默顿了顿,似乎想哽咽,想哭,却没有哭泣声音,只是泪滴,一滴一滴,滴到了镜面上。
“一个也护不住。”
仍旧殷红的血顺着美工刀的刀锋滴入枯黄的泥土里。
“所以,她现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越发努力地活。
——便越发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