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沉默良久,门口的杨羡都被里头的动静惊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祯没再说话,他要是再多说一句,付瑞得气得更厉害。
“行了,发完脾气了,官家见谅。”付瑞收敛了情绪。
赵祯却打量了好几回他不虞的神色,勾勾手,让太监们把棋盘捡回来。
“还下棋吗?”赵祯小心问。
付瑞“嗯”了声,随后还是板着个脸,看到太监把白子盒给他,冷声说:“我要黑的。”
赵祯想也没想把自己的黑子盒跟他的白子盒调换。
“别生气了。”赵祯赶紧开口,“三年前的事了,我要是早点认识你,或许我有别的办法。”
付瑞仔细琢磨了一会他的话:“皇上,注意自称。”
“朕错了。”赵祯道。
“官家说得对,有些牺牲是该有,但臣不喜欢无辜的牺牲。”付瑞道。
赵祯微微蹙眉:“那你是要……放弃朕?”
付瑞:“臣刚踏入汴京时,臣的目的是要将来让臣的母亲和妹妹,生活在太平的汴京里。臣是讨厌阴谋……”
他目光定格在棋盘上,语气逐渐懒散:“可若为天下安宁,臣可以走一遭。”
赵祯细细打量着他神情,这一刻却丝毫不像个少年,此人总是让赵祯感觉到意外。
他轻声应:“嗯,以后仰仗爱卿了。”
付瑞回过神:“不下了,臣告退。”
付瑞将棋子放回去,起身拱手就走了。
“付瑞,以后咱们还是朋友吗?”赵祯看着他背影追问。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付瑞反问一句就走了,“官家注意身份。”
“当真把他惹急了。”
接近过的那么多官员里,只有付瑞,是不需要任何试探和沟通,就能明白他想要什么,还配合他的人。
赵祯修长的指尖夹着白子在棋盘下敲击,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呢喃道:“还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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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边上,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汴京。
付瑞静静在那坐着,两条腿悬空在下方。
“付瑞?”
杨羡追来找到他,恰好从侧边看到他睁开若有所思的眸子。
眼前就是落日、脚下就是悬崖。
他坐在那一言不发。
杨羡本来还担心付瑞这是想不开,结果看到他那映入落日的背影,反而一下平静了。
“付瑞,你在生气?”
杨羡颤抖着双腿挪动过去,好半天才坐到他旁边。
付瑞一手按住他颤抖的腿。
杨羡下意识抱住他胳膊。
“我没生气。”付瑞看出他恐高了,但又想多坐一会,干脆伸出手心。
杨羡目光颤动,手从他胳膊缓慢移动到他手心,最后被十指交握,那一刻整颗心都定下来了。
“没生气……那你还在赵祯那搞那么大动静?”杨羡迟疑道。
付瑞嘴边轻笑,紧握着他手心,目视着前方的落日,“生气没用,就像,我出现在一个只有动物的世界,我跟动物说公平说正义,动物能听懂吗?”
“只是有些话,得用气话才说得刻骨铭心。”
“你不怕他找你麻烦?”
“怕我就不当官了,只会听阿谀奉承的皇帝,也不值得我追随。”付瑞轻声说,“而且,他想夺权,明明有很多种方法。比如他怕太后或者梁远销毁卷宗,他可以藏起来等沈慧照出仕,直接让沈慧照将梁家父子的案子查清,然后上报,虽然反响不如现在大,但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也可惜,沈大人是两年前才上任的。”
“可他偏偏选择的方法,却是要闹大的同时,一方面自己手上丝毫不沾染鲜血,另一方面又在太后那留个无辜还孝顺的美名。”
“火攻都集中在我身上,贪官被打了一半,我还要坐吏部帮他重新安排官员调配……想想就头疼,这种既要又要还要更要的男人……真一言难尽。”
“被算计了,烦。”
付瑞这么说着时,握着杨羡手心的手指,在他湿热的手心里扣了几下,垂在悬崖边的脚也往杨羡的腿上勾。
旁边的人浑身明显僵硬。
付瑞牵着他手把他拉起来往回走,“好了,恐高就别来嘛。”
往回走了一段距离后,付瑞才松开他。
杨羡盯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说出一句解释的话,最后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被牵过的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