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9.

那份很短暂的滞涩，在北嫡骸的话说到第三个字之后，又归于了平静，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的那双眼还是那样的平静，黑沉如墨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眼白，在昏黄的灯盏光照下扯出的笑容，从一个儒雅，有度的礼貌谦和，逐渐的不加掩饰，变成了咧到耳后根的恐怖弧度。

他的嘴角像是一张可以被横向撕开的纸张，出现了一条很浅的，但也很明显的黑色直线，从嘴的两瓣中间延展开来，一直咧开，然后扯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来。

森白的牙齿如同长了尖刺的刃，上下整齐的密布在一起，张开的时候，那股令北嫡骸和连春觉都感觉很明显，也很作呕的血腥味更为浓烈了些，烛光照耀下，隐约可以瞧见粘连着碎肉的渣滓还挂在他的那排牙齿上。

连春觉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北嫡骸也不是很好看，她一直盯着奥威尔，目光从未移开过，直视着这种恐惧。

手下则是动作稍有些用力的扯着身上的那条把她勒的喘不过气来的束腰带，最后干脆直接给扯了下来，扔在一边。

转手拿下用来绑头发的红色丝绸带子在腰上打了个结，丝绸般柔顺的黑色长发半散不散的落在她的肩头，野百合的淡香被身侧的连春觉嗅到。

“连春觉。”他听见身侧的人语气很平静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侧目看过去，瞧见姑娘家白皙的侧颜，又去看正狰狞笑着面对他们的恶魔奥威尔，对上那双纯黑的眼瞳时，有那么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袭来。

冰寒的风仿佛裹挟着刮骨的恨意往身上卷，有人推开了门，把他迎进一个温暖的世界，壁炉里的篝火在燃烧，橘黄色明亮的光芒照着那身外套，他跟着对方坐下，然后看见了一面色彩鲜明的克莱因蓝墙纸，上面扎了很多的图钉。

“这些是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这上面用图钉贴满了我去过的地方，和我想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想做，又害怕忘掉的。”

“每做了一个，我都怕忘了再做一次，就用图钉把它们标注上，等到这张墙纸上的内容什么时候都没有了，我大概也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有想要的。”

他听见北嫡骸，或者说，实在现实世界里，不需要任何伪装的，那种极度放松的南芜山这样说，她手里捧着泡好的茶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低头喝了一小口。

我想去的地方，每做完一个就会用图钉标注上。

这个主意很好，连春觉觉得很新颖，可问题是那张墙纸——那张色彩鲜艳克莱因蓝色的墙纸。

为什么？那么多的颜色，为什么非得是克莱因蓝？

又为什么，他会在现在，看到这样的一幕？

不对…不对…我还漏掉了什么？还有样东西是我漏掉的，是什么？

连春觉死死皱着眉，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根线，牵引着他，一步步的找到那个正确的答案，几乎近在咫尺。

但那一根线的路上，又一团纷乱的线，把那根线搅和在了一起，他分不清，思想也很乱，感觉快要爆炸。

“到底是什么……明明那么接近了。”

最后这个问题也没有在连春觉这里得到答案，因为他听见恶魔奥威尔笑了一声，笑声低哑，像是混着沙砾，又被烫过的柔软喉管拉扯出破风箱的呼声。

浓郁腥臭的血色味道在房间里蔓延，仅凭着一点儿野百合和熏香的清香，半点儿都掩盖不住，连春觉被迫的停止了思考，他脸色凝重的一把拉过北嫡骸的小臂往后撤退了两步，姑娘家白皙柔软，又带有着点儿温热的野百合气息萦绕。

“那都是什么？这座城堡里不是已经没有活物了吗？”

连春觉深灰色的眼睛很深的陷下去一片光泽，阴影在眼底覆盖，扑扇的睫毛长而打着卷，他低声喃喃道。

北嫡骸知道的比他多，经历过的副本任务也比他多，见状也只是脸色白了些，语气依旧是稳的。

“怎么没有，我们不就是活物吗？”

她反客为主的拉着连春觉的小臂，黑色系的宫廷礼服很贴合他身材的穿在身上，摸起来的质感，有一种冰凉的，雪化了的错觉，她定定的盯着恶魔奥威尔，依旧是没有移开过视线的。

连春觉被这句话惊的脑子停摆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讶异又惊恐当然睁大了眼睛，胃里一阵翻涌，喉咙不受控制的上涌，作呕的恶心使得他差点干呕，又怕真的吐出来，硬是给憋回去。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的那四个玩家？”

“不然呢？总不能是那位‘则管家’吧？”

二人一边极为迅速的理清了，恶魔奥威尔嘴里的东西从何而来，一边如临大敌，也确实是大敌的一步步往后倒退着。

北嫡骸的红色宫廷长裙在之前一直都是提着才走的路，因为太长，即使之前那样急切的在各个房间的廊道里走来走去寻找连春觉的踪影也没有放下过。

现在她一手拽着连春觉，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握着微微发热的刀片，过长的红色裙摆绽放着摇曳，涟漪起的弧度勾勒出玫瑰花瓣的褶皱，脚下的尖头鞋嗒的一声踩在了柔软的衣裙边缘，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好在及时一把拉着连春觉的小臂，借力稳住身形。

这个副本的第一个任务是在四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晚上八点，到达这座哥特式城堡的餐桌前举办晚宴。

她知道那张桌子在哪，可暂时去不了，被拨乱的钟表也没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她饿了，不是那种可以忍的饿，而是晕了头，没力气，连站都站不稳的饿。

北嫡骸想，时间估计快到了，得尽快了。

“他不会把我们也吃了吧？”

连春觉脸色煞白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的家伙，现在的这位恶魔奥威尔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则尔加伯爵那张稍显稚嫩，还未长开的脸了，唯有身下那身黑色得体，又在初见时显得神秘的宫廷礼服还好好的。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就像是他遇见了一个怪物，但怪物披着被吃掉的人的皮囊，企图混迹在人类的世界里，等待时机，然后吃掉其他的人类，直至世界因此灭亡。

这也确实是个怪物，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个应该比怪物要厉害和可怖的生物——恶魔。

嗯，恶魔和怪物，听着应该不像是同一维度的生物，就算是，怪物也该在恶魔之下。

“把疑问句给去了，不用怀疑，他会吃了我们，只是目前因为副本和副本NPC之间的规则制约，他才没有对我们动手。”

北嫡骸顿了顿，又道。

“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应该离这个制约被打破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