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里气氛凝重，好几个处级干部和警察都围着孙伟华和孙智杰。
孙智杰今年十九岁，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
可是警察却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一包白色粉末和冰片。
当然，白色粉末和冰片，都是业内人的叫法。
来到警察局的孙智杰全身发抖，嘴唇也在发白。
孙伟华的手也是冰凉的，久久地他才说了一句话：“警官，我们……”
还没等他们解释，他们父子俩就被转入两间审讯房。
“孙智杰，你说实话，我可以重新处理你的案子。而且看你的案子，你是头一回……况且你还是公安大学的学生……”
孙智杰看着眼前的警察，开始求情：“警官，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抓我。”
“那你为什么要和你爸爸买这些？”
孙智杰惊了：“这不是我的，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爸爸……”
而在另一边，孙伟华也被问话：“孙伟华，你呢？”
“左队，不要这么激动。”小警察在一旁说道，“人家也是第一次，轻点喷。”
孙伟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两名警察。
年纪稍大一点的警官叫左岩，四十岁上下，脸色凝重，左脸有伤，但不见丝毫表情。
年纪小一点的叫毛一鸣，二十出头，大概是第一次问笔录，所以极为有耐心。
左岩拿出孙伟华的个人资料说道：“那你的女儿呢？你不管你的女儿吗？”
孙伟华却说：“我女儿还小，等她长大了，自力更生就好了。”
毛一鸣觉得可惜：“你算是个父亲吗？你儿子还是公安大学的，多好的前途，就被你毁了。”
孙伟华用力捶着桌子：“不是我干的，我还怎么说，我说不明白！”
左岩盯着他，说道：“现在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你还有什么话？”
孙伟华低着头，表示无可奉告。
念在孙家父子都是初犯，但范雄还是犯了难。孙伟华和孙智杰态度良好，然而孙伟华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六岁的女儿。
审讯室的红灯闪了起来，范雄被叫了进去走入了第二个审问室。
与此同时，毛一鸣走了出来。
六岁的小漪瑟坐在旁边，手里拿着范雄买的面包，看着毛一鸣。
她问：“警察叔叔，哥哥和爸爸什么时候能出来？”
毛一鸣也就二十一岁，面对突然的警察叔叔叫法有些不习惯。
但他看了一眼连尚宇，连尚宇自我介绍道：“我叫连尚宇，我是他们的邻居，他们家儿子孙智杰是我的同学。这个是他们家的女儿，孙漪瑟。”
毛一鸣摘下警帽，试图跟小漪瑟拉近距离：“小姑娘，告诉哥哥，你几岁了？”
“六岁。”
“叫什么名字呀？”
“孙漪瑟。”
“谁给你取得名字？”
“妈妈。”
“那你知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孙漪瑟想了想：“梁宝琴。”
“哦……”毛一鸣明白了，他问孙漪瑟，“要不要见哥哥和爸爸？”
孙漪瑟点点头。
毛一鸣看着这个小姑娘，他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继续套话。
“小妹妹，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孙漪瑟回答：“卖牛奶的。”
“哦……”
孙漪瑟继续说：“但是爸爸很辛苦，每天都很晚回家。”
毛一鸣摸了摸她的头，对连尚宇说：“谢谢你，今天带着她来。”
“警官，会判轻吗？”
毛一鸣叹气：“不知道呢……看这个剂量来看，五年下不来。”
“可是……不是还没找到吗？”连尚宇说道。
孙漪瑟拉了拉毛一鸣的衣尾，“叔叔，我能见见我爸爸和我哥哥吗？”
毛一鸣看着这个小女孩，她模样跟孙智杰上半张脸很像，但她很瘦，不像一个六岁孩子应该有的身板，反而还比六岁更小一点。
她被毛一鸣带到审讯室的后台，把她拉到一块玻璃前，给她看电子屏幕：“那是哥哥，那是爸爸……”
她问毛一鸣，“我能跟他们说话吗？”
“他们看不见你。”
“哦……”孙漪瑟低着头，“我想把我的小红花，交给我爸爸。”
她拿出小红花，还不忘把红领巾摘下来交给毛一鸣：“请叔叔，把花交给我哥哥，红领巾交给我爸爸妈妈好吗？今天瑟瑟是少先队员了。”
毛一鸣拿过花和红领巾，分别走向两个房间。
首先他进入的是孙伟华的房间：“孙先生，这是您女儿给您和您……太太的，她说她入少先队了。”
孙伟华问毛一鸣：“我女儿？我女儿在哪？”
毛一鸣回应：“你女儿现在在外面，你要不要见一见？”
孙伟华十分激动，“不要让她来，不能。”
最后他进入了孙智杰的房间：“孙智杰，这是你妹妹给你的，她说她入少先队了。”
不比父亲的激动，孙智杰想见妹妹。
毛一鸣把孙漪瑟带了进来。
“哥哥！”
孙漪瑟见到了孙智杰，她一把抱住哥哥，不同的以往的是，这一次最疼自己的哥哥却抱不了自己。
孙漪瑟看到哥哥手上的银手铐，她抱住哥哥：“哥哥，你和爸爸这一次出去玩，怎么不带我？”
孙智杰看了一眼孙漪瑟身后的连尚宇：“瑟瑟乖，瑟瑟……跟着尚宇哥哥一起回家好不好？”
孙漪瑟却说：“你说的不算，我要去问爸爸，爸爸同意我才去。”
到了隔壁，孙漪瑟也抱住了爸爸。
孙漪瑟看到爸爸，在爸爸身边撒娇：“爸爸，带瑟瑟回家，好不好？”
孙伟华看了一眼女儿，他看着这张跟亡妻六分相似的小脸，他对女儿说道：“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也对不起哥哥。爸爸和哥哥先去打怪兽，等回来，再去阿旭家接瑟瑟，好吗？”
“爸爸是英雄，哥哥也是英雄。”
小小的漪瑟并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旁边都是警察，她多少也会害怕。她连忙拉着连尚宇的手，她的手心出汗，很是害怕。
“尚宇哥哥，爸爸和哥哥让我跟你回家。”
连尚宇瞥了一眼多年的老同学，他朝他点点头，反倒是范雄，对这个女孩起了心思。
孙家父子被捕入狱，孙家女主人被杀，现在孙家唯一的成员孙漪瑟被连尚宇带回了家。
在连家，她一共呆了十天。
十天，连尚宇天天在家。
以往他都是周五回家。
因为他和孙智杰的大学很近，所以平日里俩人都是骑单车去学校，只在学校住周一到周四，周五会一起骑单车回家。
这十天，他天天都回家就是怕他那个小弟弟阿旭欺负孙漪瑟。
这件事发生之前，他曾经见过梁宝琴好几次来到他家，跟他爸妈说阿旭欺负瑟瑟。
梁宝琴离开后，弟弟会被爸爸痛骂和爆打，被妈妈维护。
他那个小霸王弟弟阿旭，早就被母亲宠爱的无法无天。
父亲头七那一天，连玉梅领到了丈夫的物品和骨灰，和大儿子一起将他下葬。
她对两个儿子说：“都是孙家……孙家害死了你们爸爸。”
连尚宇却说：“妈，警察都说了，爸爸的死，跟孙家没有关系。”
“你不要乱讲。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你爸爸死在了孙家？”
“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孙叔叔害死了爸爸，你不要乱讲。”
连玉梅却说：“你才乱讲，别以为公安大学的，就随便下定义。”
阿旭也说：“就是，孙漪瑟那个小骚货，害死了爸爸。”
连尚宇把弟弟拉到一边，严厉警告他：“我告诉你，孙漪瑟是你孙大哥的妹妹，是梁阿姨和孙叔叔的女儿，你不要乱讲话，明白吗？”
阿旭推开哥哥：“你是我哥哥，不是她的哥哥。”
“阿旭！你要记住，谣言不可乱传！”
阿旭才不管：“孙漪瑟就是小骚货，她妈妈害死了我们的爸爸，她爸爸杀了我爸爸！”
【啪！】
迎着风，连玉梅听到一阵清脆的巴掌声，还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连尚宇警告弟弟：“阿旭，我最后告诉你，在没有证据出来的时候，你和妈妈不要乱讲话！”
阿旭躲在母亲身后，连玉梅说道：“尚宇，我知道你和智杰关系好，可是证据都摆在眼前了……”
“妈，你放心，我会找到杀害梁阿姨和爸爸的凶手。”
连玉梅擦了擦眼泪：“好，我希望可以这样……”
回到家，他们看到在一旁写作业的孙漪瑟。
孙漪瑟怯生生地看着连尚旭，阿旭睥睨地看着她，她吓得只好低头写作业。
“小骚货！”阿旭咬咬牙说道，“害人精。”
连尚宇打了弟弟的头。
国庆那一天，连家突然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说是福利院的，根据警察的要求，特别来接孙漪瑟的。
孙漪瑟没有大哭大闹，而是背着小书包，对着连尚宇的耳朵里说了一句话。
说完，连尚宇的脸居然红了。
但她还不忘跟连玉梅表示感谢：“感谢连阿姨，这几天的饭菜，很好吃。”
连尚宇还没来得及跟她回应，她就已经坐到了车里，头也没抬。
她好像突然长大了。
坐上福利院的车来到了福利院，孙漪瑟看到了一群孩子。院长表示，这里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是孙漪瑟一直很抗拒。在她心里，母亲去世了，父亲和哥哥只是去打怪兽了，她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在福利院，她的编号是1027，代表着福利院第1027个孩子。她变得很安静，一个人安静地读书，一个人安静地写字，仿佛和孩子们断绝开来一样，她一点话也不说了。
就这么悄无声息过了一年。
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一个客人。
“范警官，您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们孩子们可等您好久了。他们父母，可有来信？”
原来这福利院不止收留无父无母的孩子，还有被判刑罪犯们的孩子，自然也包括年幼的孙漪瑟。
“我这一次来，是想领养一个孩子的……”
范雄默默地点上一根烟，但还没到嘴里，又悄然把它熄灭了。
院长拿出相册，请范雄一一挑选：“这里有孩子们的名单和照片，您看一下，要是喜欢，我们安排您跟孩子见面。”
范雄没有仔细看每一个孩子的容貌，他的目标是女孩子，而且是六七岁上下的女孩子。
早在来之前，孙漪瑟的父亲孙伟华和哥哥孙智杰已经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面对孙漪瑟，孙伟华一直很担心孩子，他想得就是孩子一定会送到福利院，便请求范雄一定要找到女儿，也请求他照顾自己的女儿。他表示女儿还小，加上和连家的矛盾，他不想让孩子白白受邻居冷眼。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孩子，大概是六七岁大，眼睛很亮，脸是鹅蛋小脸。”
范雄尽量刻画着孙漪瑟的容貌，然而院长想不起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秘书。秘书想了想：“你说的孩子，是不是1027号？她来的时候很安静，而且不怎么说话，但是学习很认真。”
范雄百思不得其解：“1027号？”
“我们这的孩子要不就是小名，要不就是代号，除非养父母带着，才会让其取名带走的。”
范雄起了兴趣：“那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院长秘书点点头，便带着他去花园去找孙漪瑟。孙漪瑟确实一个人在旁边静静地看漫画书，她坐在树下，身边还有几本漫画。他一眼认出了孙漪瑟，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叫她：“你是，瑟瑟吧。”
孙漪瑟立马收起书准备要走，但是听到中年男子的声音，又觉得熟悉。
“你是那个警察叔叔！”
孙漪瑟还是认出了范雄，范雄说：“是我，你爸爸和哥哥要我来接你回家。”
一听到爸爸和哥哥，孙漪瑟很快按捺不住：“可是我爸爸和哥哥怎么还没来接我？”
“爸爸和哥哥让我照顾你，我可找到你了，要不要跟我回家去？我们家还有个姐姐。”
范雄看着孙漪瑟，他的眼神真挚且明亮，他很快就让年幼的孙漪瑟信任自己。他朝着孙漪瑟微笑，还拿出了孙伟华拜托自己买的洋娃娃。
“范局长，我女儿今天七岁生日，我答应她买个布娃娃。然而我失约了，您帮我买一个吧，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孙伟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没有了。这么多话，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宝琴，宝琴千叮咛万叮嘱，我还是失信了。”
“好的，我帮你把她养大。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你就好好服刑。我会带着她定期来看你和孙智杰，你就放心好了。”
孙伟华摇摇头：“别带她来。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必须受教育，不要学她哥哥和爸爸，这不值得。你就是她亲爸爸！”
孙漪瑟看着布娃娃，她还给范雄：“叔叔，我不喜欢洋娃娃了。可是……我想回家。”
“那叔叔带你回家，好吗？”
他伸出手，孙漪瑟走了过去抱住范雄。
院长对她说：“1027，叫爸爸啊。”
她不肯叫。
范雄摆摆手：“慢慢教，不打紧，不用马上叫。”
范雄处理好手续，妻子乔蔓萍也在外面等着她，她们是骑自行车来的。
“这是你乔阿姨，叫阿姨。”
孙漪瑟有些害羞，说话声音很小：“阿姨好。”
乔蔓萍看着孙漪瑟满心欢喜：“这是多么可爱的小囡啊，乔阿姨会好好待你的。”
夫妇俩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带着孙漪瑟来到了他们居住地所在的派出所。孙漪瑟又是看到一群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在她眼前穿梭，她不由地想起哥哥和爸爸，她下意识地紧紧拉住了范雄和乔蔓萍的手，而乔蔓萍也看出了孙漪瑟的担忧。
工作人员拿着笔，问他：“怎么样范警官，你想好孩子叫什么了吗？”
“我们的女儿叫云珊，那……”范雄看了看妻子，乔蔓萍回答：“叫云丹。一片丹心，云丹！”
孙漪瑟虽然被乔蔓萍抱着，但是她明白自己已经被改名了。
她不叫孙漪瑟了，她，叫范云丹。
从今开始，她不是孙智杰的妹妹、孙伟华的女儿。
而是变成了范雄与乔蔓萍的小女儿，范云珊的妹妹，范云丹。
这也是孙家一家三口最后一次以孙伟华、孙智杰、孙漪瑟的名字出现在大众眼前。
那一天，是二零零一年十月十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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