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范云丹醒来,她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胸脯上。
他的胸脯强大而有力,健壮而又白皙。
她不敢碰,只敢抱。
“怎么?”高昶发现她有点小心翼翼,“摸啊,干嘛不摸?我都把你摸遍了。”
“神经病。”她慢慢地下来,听着他的心跳。
她笑了。
“笑什么?”他摸着她那软乎乎的黑发,“我练过的。”
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腰,那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摸,让她有些痒。
“你这一次,应该有收获吧。”
高昶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是越南的事情,还是刚刚的云雨。
“我是说,你的工作。”
见他不回答,她只好换了个说辞。
“哦,挺好的。”
他打开台灯,望了一眼她的闹钟,闹钟里也是一头熊。
闹钟的指针指着八点。
周围除了台灯的一处,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
他稍稍抱得她有点松了,她抬起头看着他,问他:“累不累?”
“累。”他说,“但是我想起你们,我就不累了。”
她问他:“有没有女人这样趴过?”
他左手又顺了上去:“没有,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们……有没有未来。”她语气突然变了,像是有一种莫名的难过:“我听说过,你干这票的,很容易死。”
他吓得立刻捂住了她的嘴:“你现在还是生日,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她把他的手松开,身子慢慢起来,她趴在他的身上看他。
他数了数,一共是一分钟。
他的下半身,也在微微起来。
只是他没有丝毫力气再进行什么了。
她翻了一个身,把台灯关了。
她睡了。
就这样像个小婴儿一样,趴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很香。
在那一天晚上,他却没有睡好。
他是真的担心跟她没有未来。
卧底,警察,线人……
这些身份,他都做过。
他想以连尚宇的名义娶她。
隔着黑夜看她,真的像个可爱又精致的洋娃娃。
他慢慢放平她,然后换上了睡衣走了出去。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静静地想着她说的问题。
直到门被打开,他看到了范雄夫妇。
乔蔓萍悄声问他:“睡啦?”
他点点头。
乔蔓萍又问:“怎么样啦?”
范雄示意妻子看客厅上的茶几。
乔蔓萍笑道:“小年轻这样,慢慢来。”
不比乔蔓萍的笑容,范雄却显得很严苛。
他让高昶来到书房等他一下,等会儿他们有事要说。
高昶知道他要给自己带来什么信息,因为自己也有事跟他说。
过了一会儿,范雄叫他:“进来吧。”
他微微颔首,随后跟着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但对于他来说,这更像审讯室。
等他坐稳后,范雄说道:“我听线人跟我说,你弟弟快不行了?”
“不是快不行了,是他不想活了。”连尚宇恢复清醒,“但也不是没有证据。”
范雄的茶杯微微动了一下,问他:“什么证据?”
他起身出去,从装有礼物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些证据。
上面的证据显示,连尚旭是通过一个叫‘岩哥’的人进的这条不归路。
“岩哥?”范雄转着笔,“你觉得这是外号,还是真名?还是单纯的谐音?”
“都有可能。”连尚宇继续说:“我查过,当时前前后后有关Y的有六名,但是涉及的yan的各种名字一共有二十个人,加上这个案子一共是十五年,是否能够串联,还是未知数。”
范雄打开电脑,沿着邮箱找到了一封邮件打开,示意连尚宇看:“你看,这是毛警官找的证据,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复原了这块手表的文字。上面的字确实是两个字,是【宝琴】。说明这个案子,源头就是梁宝琴,梁宝琴才是凶手的主要目标。至于你的父亲,应该是听到了声音,然后被凶手灭口了。”
“所以呢?”连尚宇说道,“现在证据表明,没有一点证出是孙叔叔所为。”
“其实还是有的。”范雄叹气,“而且对他很不利。根据当年的物证来看,我们现在做分析只能找到几个残缺的指纹,但很不巧,这些指纹刚好被她父亲叠在一起了。如果硬要分离,恐怕有点难度。”
“不是,就凭着物证,就能乱抓人?”
“但现在我和小毛的答案是,说明凶手是奔着梁宝琴去的,有了这条线索,我们就可以开始查起。梁宝琴是本市人,她应该还是有些当年人的联系和记忆之类的。只要找到梁宝琴相关人,这一切会越来越好。”
连尚宇叹气:“这个案子,我还以为会简单了,结果越来越复杂。”
“你今天来,和瑟瑟关系怎么样了?”范雄像是在故意问他,“我们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没有。”连尚宇看了一眼范雄,“我想,我应该可以帮到她。”
“前阵子我帮着孙家父子上诉了,我觉得这个案子之所以能这么快审,中间的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又或者,一开头就有问题,然后最后急匆匆,也是迫不得已。”
“不过既然查出了梁宝琴,现在应该是能查出昔日梁宝琴的一些事情。对于梁宝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只记得梁阿姨比孙叔叔小一轮,刚刚好的程度。”
范雄颔首:“我们现在要赶在凶手前面,赶紧把案子破了。”
连尚宇突然想到了一个想法,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范叔叔,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说不定有用。”范雄打开茶杯,开始吹茶叶,然后缓缓地喝着。
“有没有可能,Y先生就是岩哥?”
范雄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说:“其实我也有想,但是也有可能,你这一点切入的很好。”
范雄仰着躺在电脑椅上,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快九点了,你今天就在这住吧。”
连尚宇表示不用了:“我准备洗个澡,等会儿回去了。”
“这么快啊?”范雄笑道,“早知道我和你乔阿姨晚一点回来了。”
范雄好像真的预料到小年轻会做的事儿,他又说:“那你万事小心。”
连尚宇点点头。
连尚宇回到房间,她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着他,一脸发懵。
“你爸妈回来啦。”他凑过身去亲吻她的碎发,顺便把她再度搂进怀里:“我得回去了。”
她望向他:“高昶,你再陪我半小时吧。”
他低头微笑:“好。”
“对了,你要不要看我的箱子?”
他问:“什么箱子?”
“我小时候的奇珍异宝。”
只见她下床,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储物箱:“就是这个。”
他看到这个想起了上次,这个箱子抵了一下自己的脚。
见她主动提起,他说:“你箱子里有什么?”
她慢慢打开,里面真的什么都有。
里面有一条陈旧的红领巾,有一个布娃娃,还有很多东西,甚至他还看到了那个铝制的糖果盒。
他拿起糖果盒,问她:“我能打开吗?”
她做出请的姿势,然后他慢慢打开,里面全都是橡皮筋,各种颜色,五花八门。
他把盒子盖上,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触碰任何东西,而是用肉眼看了看。
她往箱子里使劲掏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类似于平安符的东西交给他:“高昶,这是阿旭的,他那会儿见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如果你见到阿旭,麻烦你给他。”
他看了一眼,这是城隍庙求来的,其实他也有。
不过妈妈说了,警察带这个容易被窃贼笑话,所以他的还在母亲那,弟弟的在他自己那。
他想打开看看里面的八字是不是弟弟,然而却被她阻止。
“你别这样。”她的小手盖住了他的大手:“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阿旭的,那会儿他身边还有几个小弟。”
“那我帮你收着,回头给阿旭。”
他想了想,又问:“你想不想见见阿旭?”
她抬起头,像是有疑问。
“为什么?”
他摸了摸她的头:“阿旭,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想你应该能劝说他。”
“阿旭……”她低下头玩手指:“他怎么了?”
“他精神状态不佳,希望你能跟他去说说话。”他怕他拒绝,但又说:“没事,阿旭那边如果害怕,可以不去。”
但她没有拒绝,而是说:“我要去。但我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
“你说。”
“你陪我去。”
他把她抱在怀里:“好。”
过了半小时,他是真的该走了。
他起身把衣服换好,然后轻轻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再次把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甚至亲出了一丝丝杂音。
“好了,我该走了。”
他把她的手放下,却又被她握紧。
“我再来看你。或许,阿旭的事情,我再来接你。”
“你会不会不安全啊?”她有些心疼,“你不要强忍。”
他一把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一把抱入怀里。
“丹丹,等我。”
她其实内心是难受的。
他为什么不叫自己本名,他到底在怕什么?
心想:我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
但又想:既然你想保护我,那么我也要保护你。
她甜甜地回应:“阿昶……我等你。”
“阿昶……”他笑了,“不要叫这个,来一个特别点的。不然,我一直以为是我上司……”
“那就,昶哥。”她也笑了,“你放我下来,我送你。”
“不了,外面有点凉。”他一边放她下来,一边说:“你手冷,注意身体。”
“还是送送你吧,不然下一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怕了。
他从心里感受到了。
这份情,他和她都觉得来之不易。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穿在了自己薄薄的睡裙上。
她穿了一双小熊拖鞋,不忘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礼物。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把抽屉里那份礼物打开。
“其实,你不用送礼物的。”
她蹲下身背对着他:“你暑假就送了,何必再送?”
“我只是……想补偿你。”
“我不需要你补偿,我只希望你活着。就像我哥哥,我爸爸,我都希望你们活着。”
他从身后抱住她:“丹丹,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幸福圆满。”
她的语气略带一丝哭腔:“你以为我不希望你圆满和幸福吗?我们只差一点点了……”
他并没有懂她所说的‘一点点’。
她慢慢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吧,我送你。”
他颔首,然后走出了房间,和她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在和乔蔓萍对视的时候,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妈,我去送送。”范云丹看着乔蔓萍,“我很快回来。”
“好,下面挺冷,你确定要穿拖鞋吗?”
“没事的。”范云丹莞尔一笑,“我很快上来。”
她搀着他下楼,送他下门栋,可她还想再送,却被他阻止了。
“怎么了?”
“别送了。”他示意,“我停在你的车旁边了。”
“不用,我送你过去。”
“外面有点冷。”
“我知道。”她握紧他的手,“有你在,我不冷。”
“小丫头啊,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她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我二十二岁了,合法了。”
是啊,她合法了。
“好……”
他笑笑,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缓缓地抽着。
她抬起头,看着他抽的烟如同屋顶烟囱冒出来的烟,像一股弧度,沿着同一个地方飞走了。
他走上自行车码车地,把自己的自行车取了出来。
“昶哥……”
她这一次抓住了他的衣服,不再扑空。
“怎么了?”
“能不能,再亲我一下。”
她抬起头,和他平视。
她没指望他能答应。
但她听到了一阵响声。
是一排自行车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像炮竹。
只见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亲着她那两片薄薄的唇瓣。
就像在那一个晚上,在微弱的路灯下,亲的是那般忘我。
他铆足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将其咬破。
他这一次没有伸出舌头,就是单纯的吻,单纯的。
过了许久,他朝着她哑道:“满意了吗?”
“满意。”
“那神经病要走了。”
她愣了半晌:“好啊。”
“真的走了。”
“嗯。”
“回去吧。”他已经上了自行车,“等会儿会冷。”
其实她已经感觉冷了。
强大的冷空气,把她弄得溃不成军。
但刚刚的那个吻,却是温暖的。
她双手叉着,说道:“我送你走。”
他默默地骑上车,还不忘回头。
“不要回头!”她朝他说:“大胆给我往前走。”
他真的就没有回头。
但他从后面听到了一首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歌从身后传来。
“雨夜花,雨夜花,受风雨吹落地,无人看见每日怨嗟,花谢落土不再回。雨无情,雨无情,无想阮的前程,并无看顾软弱心性,误阮前途失光明……”
他被这首歌感动的模糊不清。
只听到了三个字:失光明。
误失光明。
他明明没有辜负她,但他的心却总觉得那么酸溜溜的。
那一天晚上,他也不知道她在楼下呆了多久。
而她知道,她足足在下面站了三个多小时。
虽然腿脚发抖,但她一直在外面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那一晚的凌晨,大暴雨席卷了整个临城,就连春园小区树上的飞花也一一掉落了。
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靠坐在床头,望着风拍打着窗户,久久没有睡去。
而在另外一头的一位男子,他也是这般,看着外面的风雨,思念着刚刚分离的小丫头。
那一天,是二零一六年十月十一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