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觉醒来。

原来死人也是要睡觉的啊，这些细节姬发是后来才渐渐知晓的。不会饿不会渴，却也会觉得困倦疲惫，也会回忆平生后顿觉怅然若失。

只是回忆时不需要花多少气力，没有了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的真实感。

周武王倒没有多么渴望重返人间，虽然他平生有无数憾事没有——解决。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会思考姬诵太过年幼，姬旦究竟会不会顺着他的临终遗言自己继位。

也不知道姬旦怎么样了。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王后，那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还怀有身孕。

姬旦应该会待她不薄的。

可惜啊，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个漂亮姑娘，他就走了。

他已有两个儿子了，可他偏偏喜欢女儿。

他想要是女儿的话要给她取名为大姬。

后来一想。

不对啊，又想那么远去了。

姬发苦笑着摇摇头，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他本以为冥间会是个十分拥挤的大场地，众人挤挤挨挨地往轮回门那里蹭，兴许还会看到自己生前熟识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既然死了就一切恩怨化解，怎么说也应该打个招呼才是，结伴而行的话黄泉路上也不至于那么孤苦寂寞。

结果不料这里到现在除了出现过一次的冥君连个鬼都没有，想吼两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至少也应该给把弓箭吧，阴间工作者难道都不调查一下住客的个人爱好吗，这里能不能投诉简直差评啊。

他只好仍是盯着镜子。

可能是随着时间推移自己怀念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吧。镜子里的事物莫名其妙的渐渐清晰。

几岁大时他还在西岐，跟兄长伯邑考哭闹着要得到，最后却在买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坏的小玩偶。

少年阶段他已经去了在殷商当质子，那时除去训练，死活都背不下来的几卷诗书。

刚刚征战时一心想要，最终却又一言不发放弃的那种，闪着光泽的铠甲。

包括几件，故人衣物。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它们在镜中缓慢出现，扭曲旋转后又逐渐隐去。

他从来都没有伸手拿过。

过去的东西就应该留给过去，过去的渴望历经了这么多年早已磨平隐退不必再提起，过去的人终将远去，再拼力挽回也无济于事。

他这样想着，目光仍停在镜子上。

那是什么？

碧林葱郁的干顷山野，策马驰骋的英俊少年，从未见过的场景。

镜子前的人略带错愕地望着这一切。这是自己已经消退的记忆？还是某个人间场景的真实投影？他不知道。

画面瞬间转变，破空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中响起。

姬发惊惶地起身，扑到镜子上伸手去捉那只疾飞的箭羽。

金属的冰冷触感擦着指尖飞过。

坠马声响起。

天地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