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是在那日梦里被唤醒的,那个吵闹夜晚。
若旁人非说是梦,他也必须得坦然承认。因为这种事情确实玄妙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当清风掀起白帘纱的时候他没有在意,当若有若无的脚步行至他床前时他没有在意,当万分熟悉的声音念起他的名字时他尚还坚信自己仍在梦中。
直到他确信自己睁开了眼,明明白白地看到那个牵挂了好多年的身影时他都没敢认为自己已从梦中走了出来。
他把手伸过去,那只手不出意外地穿过了它半透明的身体,但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一瞬间醒了大半。
“殷郊?”
对面人没理他,只是笑,笑得像往日一样好看。倒是熟睡中的邑姜好像听见了动静,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他便不敢再多出声,而是起身披了件厚衣服跟那人走了出去。
他好像是听见了一句“陪我逛逛”,但又听得不太真切。
再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仍是不理,只是一直带着他行路。
姬发越来越确信这人就是殷郊,虽然变了鬼后的他好像低调沉稳了许多。
他们走过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渐渐挨到凌晨,殷郊的身影逐渐变淡,直到在第一缕日光出现时迅速消失。
姬发还是觉得他刚经历了一场大梦。
这梦倒也不错,能够一直做下去就好了。
如果此时此刻有他熟识的人出现,一定会惊异周武王迷茫地绕着整个西岐边转悠边有些惊悚地自言自语了一整晚。
清晨时落了点雪,姬发回到家时衣角被打得湿透。邑姜挺心疼地帮他换好衣服,忍不住问了句:“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去了?”
他以故友找他为由搪塞。邑姜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却也没过多追责。
明明就是嘛,过去的朋友而已。他轻轻握了下拳,还好,掌心仍留存着那份冰冷。
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大概算得上是梦吧。
那么有两次,有三次,有好多次呢?
几个月后姬发便习惯了在十六夜醒着,细数漏刻滴了几滴已经快一年了。
他们一起走过每一个月尚明的午夜,走过街坊里巷,几乎都是姬发在说话,说最近时日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说他的弟弟成长了不少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说这八年来,他是多么想他。
殷郊的面容日渐清晰,透过明亮的月光已不在太看得清被他身体遮住的风景。他的话也渐渐多起来,姬发同他走在一起时,终于不必再痴傻地面对空气自说自话。
殷郊说冥君见他生时还算挺有能力,且又年纪轻轻死得惨烈,就给了他个不小的官做。这样他每月阴气最浓的日子就可以来人间一趟了。
殷郊说他一开始能力还不行,只能照过来个影儿,讲起话都费劲,不过现在好多了,很快他就能自由穿梭阴阳两界了。
殷郊说这话时姬发正在西岐下的大营里。还是这里比较舒心不会有人来搅扰。
姬发已经打发走了身边的侍卫,最多不过是有通报消息的小兵闯入。不过他们大都是新兵,昏花的烛光下看见王和完全陌生的人说话也只当是和陌生将领们商讨军事,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