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啊啊啊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越来越厉害了?说不定过几个月我就每天晚上都可以出来了!”
姬发闻言,脸上笑意浓了几分,但很快便缩紧眉头继续查看着军事。
他开始跟殷郊讲自己的作战计划。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很多个夜晚他们一起在质子营帐里那样。
他说西岐兵力不足,哪怕是仗着合东鲁,南都之力也胜率寥寥。
”殷郊,这一仗我必须赢。”
听过了姬发的喃喃自语,殷郊刚刚还喜悦得不行的脸忽然暗了下来。
他曾经的家.........殷商啊.......
灭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除非.....
帝辛九年十月十七日夜,摘星阁上风起,风自西岐。
姬发站在朝歌城外,似要与漫天火光融为一体。
他听得见身后将士们的欢呼,他他从未见过他们有这样高涨的士气。
他随口念叨了一句后惊异于自己说话的语气竟然和殷郊越来越像。
落了叶的枯枝将头顶明月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姬发抬眼看着被火光映成橙红色的它又理所当然地比昨日亏损了些。
冰蟾消后仍要重圆,千秋万代自是若此。
而身边人走时却真要如烟。
姬发已经懒得数,这是第几个没见到那人的日子了。
十三年的下元节他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烧了一叠纸钱,想着反正明天就再见了何况太子殿下看起来并不缺钱就随便烧烧走个形式好了。
结果十一月十六姬发睁着眼睛躺了一宿,也没见谁来找他。
难道是嫌纸钱太少赌气不来了?姬发第二天弄了摞比自己还高的纸钱认认真真地烧了一天。
冬月十六的夜晚如那八年一样寂静。
他当时真是要急死了,这家伙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个声都不吭他当他是谁啊?
后来他无意中遇到位神乎乎的道士。那道士好像挺懂他,也没管他推言军事紧急刻不容缓,非要拉他坐下来谈。谈到最后也没弄出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只是解了心头疑惑罢了。
仙人之语依然清晰在耳:“父虽杀子,然子烧杀亲父,本就非良非善。又要借助天时之力,更是大逆不道...”
原来他早已与万干地府恶鬼结仇,自然无法见到昔日友人的灵魂。
何况那友人动用了自身的全部力量,帮他使本不疾迅的风吹彻至整个朝歌。
若说痛恨遗憾,怎么会没有。
失去第一次后终生不见也就罢了,偏偏他又以一种不被理解的身份再游荡出来,再狠狠地离开第二次。
用这样的代价换一场胜利,值得吗。
他很多次这样问过自己,有的时候他想干脆输掉那场仗算了,要是战死沙场或者被殷寿处死,恰好可以与他去往同一片天地,也是了了平生心愿。
当然不理智的时刻是暂时的。他身为西岐的王,手上紧握的不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与情感,而是整个西岐,天下人民的命运。
要是真用这种方式换得每月一次虚妄的欢愉,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挂念殷郊,挂念到若能见他一眼死不足惜,但他更挂念的是那些乡田檐下的平民百姓。太子若在,应是有同样选择。
姬发依然固执地相信旧友的存在,他仍听得见夜里无端吹响屋门的风声,他每一滴洒过的美酒都仿佛有人饮下。
他每一堆烧起的纸钱都热烈到劲风也难以吹灭,十六之夜他随便伸伸手,就能感受到与周边不同的温度。
人不是都要有一个信仰,才能活下去吗。
又是一个他没有出现的夜里,姬发翻看地图至夜半后忍不住踱出了营帐。
营外别枝惊鹊,月明星稀。
”殷郊,你就像这十六夜的月啊,满到极致,却又那么快消殒。”
不远处的林地上,一个透明到常人难以察觉的幻影大笑着举起酒盏:”想那么多干啥,先同我饮了这杯!”
然而姬发可能永远也听不见。
也可能很快同他相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