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叶随风身后的暗卫将箭挡下，护送巫马蔓等人进入密道。

夜雨敲打着青瓦，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叶随风将最后一块松动的砖石推回原位，密道入口便消失在爬满青苔的院墙。巫马蔓的体温还残留在他的指间，那件裹在她肩头的靛蓝外袍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腕。

银杏叶混着血水在石板上打旋。十二道黑影从四面合围，绣春刀映着廊下摇晃的灯笼，在雨幕里划出十二道惨白的弧光。

为首的侍卫靴底碾碎一片落叶，刀尖挑起半截断弦，"大人要你的脑袋祭旗。"

叶随风解下腰间酒囊，听雨楼地窖珍藏的梨花白。他晃了晃酒囊，随手抛向最近的黑衣人。

酒囊在半空爆开。三根浸透烈雨的琴弦从指间迸射，最先冲来的侍卫突然踉跄，脖颈浮现一道红痕。青瓷鱼缸被倒下的身躯撞得粉碎，锦鲤在碎瓷片间徒然翕动鳃瓣。

"第三个。"叶随风踩住试图爬走的侍卫后背，染血的琴弦缠上对方咽喉。骨裂声混着雨声响起时，东厢房窗纸突然映出三张拉满的弓影。

假山阴影里飞出两点寒星。檐角弓箭手捂着喉咙栽落，毒针尾端的红穗在雨中划出妖冶轨迹。剩下那名弓手刚要松弦，却发现目标已经消失在原地。

"上面！"

银杏枝桠剧烈摇晃。叶随风倒悬而下，剑锋切开雨帘的刹那，三支羽箭齐齐断作六截。瓦片在足底碎裂的脆响中，他旋身踢起地上半截断箭，箭杆穿透第三名弓手的眼眶时，带出一串血珠与晶状体的混合物。

石灰粉混着曼陀罗花粉在庭院炸开。冲在最前的两个侍卫突然扔了刀，手指在脸上抓出森森白骨。他们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嚎叫，直到随风用剑柄击碎喉结才归于寂静。

"还剩五个。"剑尖挑起地上一盏未熄的灯笼，火光映出檐下侍卫头领惨白的脸。那人突然劈断廊柱，百年楠木带着瓦片轰然坍塌。

碎木烟尘中寒光乍现。叶随风蹬着倾倒的梁柱跃起，袖中三棱箭穿透雨幕。侍卫头领的惨叫卡在喉咙里——那支箭不仅钉穿了他的右手，箭尾缠绕的金丝线正勒进他脖颈皮肤。

"那位大人..."侍卫头领突然狞笑，完好的左手摸向腰间锦囊。叶随风的剑比他动作更快，剑锋挑开锦囊的瞬间，十余枚毒蒺藜在雨水中滋滋冒起白烟。

剑光闪过。侍卫头领捂着喷血的腕部跪倒在地，叶随风的靴尖碾住他锁骨："哪位大人？"

回答他的是突然刺向后心的短剑。叶随风侧身避让，染血的琴弦却已缠上对方脖颈。侍卫头领眼球凸出时，西墙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

叶随风割下尸体衣襟内侧的暗袋。云锦面料上金线绣的龙纹方胜结沾了血，在灯笼残光下泛着诡异色泽。他盯着那个代表皇室暗卫的标记，左手腕内侧三道旧伤突然隐隐作痛。

雨势渐弱。东方泛起蟹壳青时，叶随风用剑尖拨开最后具尸体的衣领。同样的龙纹标记烙在锁骨下方，伤口结痂程度显示这是三个月前的新伤。他弯腰拾起半块摔碎的玉佩，拼合处露出半枚"景"字篆刻。

马厩方向传来蹄铁踏碎水洼的声响。叶随风甩去剑上血珠，突然想起巫马蔓曾经替他系玉佩时，指尖曾在那道旧伤上停留片刻。当时她说这伤疤像三根并排的琴弦，而现在血正顺着三道伤痕往下淌，把靛蓝衣袖染成紫黑。

当夜，叶随风将巫马蔓等人一同带回京城。

申时三刻的日头斜斜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叶随风将最后一根冰弦绷紧，指尖在琴轸上多转半圈，暗格里那包淡青色粉末随着震动微微下沉。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紫檀琴盒，铜扣咬合时发出"咔"的轻响。

"叶先生，轿子好了。"小厮在门外躬身。月白广袖扫过门槛时，三枚银针从袖口滑回暗袋，针尖残留的松香气息混入熏衣香中。

御花园的紫藤开得正盛，垂落的花串在凉亭四周织成淡紫色帘幕。汉白玉琴案反射着夕照，将七根冰弦映得如同淬火。叶随风落座时袂铺展如静水，右手无名指却在掠过琴尾时轻轻一叩，藏在共鸣箱内的毒粉簌簌落在隔层。

"开始吧。"三皇子倚在黄花梨圈椅里，玉佩流苏垂落在扶手上。当《春江花月夜》的泛音段落响起时，那枚羊脂玉随着节拍轻晃，叶随风看见"景"字残纹在光影交错间时隐时现。

徵音突然走调，刺耳的不谐音惊飞了歇在藤蔓上的画眉。叶随风立即离席跪拜，前额触地时视线正好锁住玉佩侧面的龙纹。"臣该死，这新换的冰弦还未驯服。"他保持着请罪的姿势，碎发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三皇子腰间的纹饰与暗卫尸体上搜出的残片严丝合缝，连龙睛处那道烧蓝工艺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重新抚弦时，他借着调音的间隙将拇指浸入松香盒。特制的毒胶顺着冰弦渗入蚕丝芯，要在七日后同样的轮指技法震动下才会苏醒。琴音重新流淌起来，三皇子闭眼打着拍子，没注意到奏者小指每次勾弦都精准掠过第三根弦的特定节点。

戌时的梆子声从宫墙外传来，叶随风抱着琴盒穿过三重朱门。暮色中的叶府回廊点起了绢灯，他忽然在转角处驻足。左侧第三根廊柱的阴影里，半幅金线牡丹的裙角倏然隐入黑暗，绣纹针脚是谢家绣楼独有的双面回针。

夜风吹动灯笼，晃动的光影里浮动着极淡的茉莉香。叶随风继续迈步，盒铜扣映着月光闪了一下，照亮他袖中刚刚翻出的银针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