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谢危心中的碎片才缓缓拼合,勉强撑起他的身躯。他随着燕牧一同走向正厅,却恰巧在拐角处看到了张语嫣。
她站在那株丹桂枯树下,扬起修长的脖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下美人,枯树下亦是美人。
听闻脚步声,张语嫣缓缓回身,眸中的濡湿还未褪去,她只福身道:
张语嫣侯爷,谢少师。
丹桂枯树下,为何泫然欲泣?
她在想他吗?
谢危的骤然定住,尽数落入燕牧的眼中,他略带欣慰地扬起笑意,回礼道:
燕牧张姑娘。
谢危眼角的殷红已经褪去,只留浅浅印迹,可张语嫣还是在抬眸的第一刻,便察觉到了他望过来时的脆弱。
他鲜见的束发,玉笄细腻却稳稳当当地穿过发冠,平添几分强撑的意味。
张语嫣不掩眸中担忧,温声说道:
张语嫣许久不见,侯爷一切可好?
张语嫣谢少师,亦安好否?
燕牧笑着应好,而后借口冠礼繁忙,匆匆离去。谢危看着枯树下的张语嫣,缓缓走近,沙哑着声音说道:
谢危语嫣娘子…
谢危快到冬天了。
谢危我可能…不太好。
是因为冬季肃杀、大雪飘零之时,他的离魂症会复发;还是因为冬季将至,燕家已行至穷途末路了呢?
他没有说,亦或者都是。
眼前的谢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了,他隐忍的苦楚,终于在这一刻,尽数展露在张语嫣面前。
许是他眼底的黯淡过于心碎,张语嫣突然很想抱一抱谢危,或出于心疼、或出于安慰、又或者出于爱意。
总之,在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近谢危,即将伸出手…
可就在这时,隔壁正厅中盔甲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惊醒了迷蒙中的二人。
骤然僵住的身子,张语嫣佯装漫不经心地放下胳膊,移开视线道:
张语嫣居安,寒冬将至,你的身子,确实需要好好将养。
张语嫣待到冠礼之后,我再去寻你。
张语嫣这般说着,目光始终不敢停在谢危身上,她悄声挪步,一点点退回原处。
谢危的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几分惋惜,却还是被她的靠近抚平了伤处。他略过不远处的正厅,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沉声道:
谢危语嫣娘子…
谢危我们也该去正厅了。
谢危今日,只怕是无法安宁呢。
谢危话语中的深意,张语嫣尚不明晰。他们一同走向正厅,恰好与退出去的兴武卫相向而行。
原是定国公之子薛烨借酒发疯,唤来兴武卫就要处置燕临,最终因着临孜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的到来,悻悻而归。
张语嫣侧头看向谢危,他眸色暗沉,仿佛那一闪而过的杀意是她的错觉。
可她知道,那不是。
“居安看重燕家,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勇毅侯府的碧血丹心,那藏于心中的缘由,又是什么?”
“燕世子冠礼,又为何无法安宁呢?今日,难道还会再生事端?”
张语嫣忽得生了几分疑虑,可人多眼杂,她只得将思虑压下,轻声说道:
张语嫣居安,一切小心。
谢危看着身边的张语嫣,眸中渐渐生了几分暖意,他悄声低语,却不减其中坚定:
谢危语嫣娘子…
谢危别怕,有我在。
“我会护着你的。”
喧闹中,不知他有没有说出口,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亦或者,不言自明,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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