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铭讲给他听,他们从认识到在一起的故事,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六岁,讲一些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细节,讲他的生活习惯……只是随着病情一天天恶化,林驭风的记忆力也一点点减退,记忆时限从一周到了四天、两天、一天。因此陆予铭也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讲,直到医生护士背后偷偷议论,直到嗓子因疲累而沙哑,他还是在讲。有一次不到一小时,林驭风的声音就轻轻响起,“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还有,请问我为什么在医院里?”陆予鸣才沉默下来。
肿瘤迅速侵入他的内脏,压迫到了林驭风的视神经,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身体部位一个接着一个失去知觉,身形也因为疾病的侵蚀很快地消瘦下去,然而他的一部分大脑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他因此保持着一定的思考和语言能力,只是记忆的情况不可控地变得越来越差,大多数时候,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荡荡,留存的只有当下的感觉。有一次他醒来,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只手握着他的手掌,向他冰凉的掌心转递热度。
“你是……谁?”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陆予鸣。“那道声音鼻音极重,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却几平接着他的尾音回答了他。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阵沉默。
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刚哭过,像是为他感到难过,“谢谢你这么关心。”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微笑,“不过你还是别再哭了,不然对身体不好。……嗯,你可以和我讲讲话吗?”
那声音像是笑了笑。“算啦。”林风的手掌被另一只手缓缓抚摩着,“你太累了,别再记这些东西了。”
“所以……你已经给我讲了很多遍了吗?”
“……”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记不住东西。对不起。你告诉我最重要的,我争取把它记住可以吗?”陆汉风的声音虚弱,却因此显得温柔至极、耐心至极。
陆予铭吸了吸鼻子,对他笑了笑,即使他看不见,“那……好吧,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吗?”
“好的,陆予铭……对吗?”
“嗯。”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他们安静地互相陪着,一句话也没说,直到一旁的仪器突然发出病患心跳血压不在正常值的警报的时候,医护人员匆匆赶来,看到林驭风的状态之后,又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的前一刻,陆予鸣听见林驳风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很低,但他听见了。
“再见,陆予铭,别再哭了……”
他终于记起他了,在死亡迫近的那一刻。
记忆会流逝,但爱会刻骨。
他们表面上是两棵平平淡淡相依偎的树,地下的根却早已绵旦缠绕,难以分离。一到不得已剥离的那一刻,根须损毁,再不复原先的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