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到了。” 车外传来护卫毫无温度的声音。
马车停在一道不起眼的侧门前，斑驳的朱漆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与皇宫正门的巍峨辉煌形成刺眼的对比。这里是专供身份尴尬或不受待见之人出入的地方。
车门被打开，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萧云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扶着车框，笨拙地挪下马车。她穿着极其素净，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旧衣，在皇宫的金碧辉煌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早已等候在门旁的是一个穿着七品宦官服色的中年女监和一个面容刻板的侍卫。女监姓赵，脸上堆着敷衍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慢。侍卫姓孙，则连笑容都欠奉，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奴婢恭迎大皇女回宫。” 两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例行公事的平板。
“大皇女”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萧云铗心上。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茫然，眼神怯懦地扫过眼前两人，又飞快地垂下，仿佛不敢直视。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嗯…有劳了。”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就在她试图向前迈步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
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侍女阿箩眼疾手快，慌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阿箩是个哑女，约莫十五六岁，是萧云铗从寺院唯一带回来的人。她眼神焦急，只能发出“啊啊”的短促音节。
萧云铗借着阿箩的搀扶站稳，脸上瞬间涌上羞赧的红晕，仿佛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无比难堪，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住了阿箩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
赵女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随即又换上那副假笑：“大皇女殿下路上劳顿了，请随奴才们进去吧，住处已安排妥当。” 她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侍卫则直接转身，语气淡漠：“跟上。”
萧云铗怯生生地点头，在阿箩的搀扶下，迈着小心翼翼、生怕再出错的步子，跟在孙女官身后，走进了那道象征着屈辱归来的侧门。赵女监慢悠悠地跟在最后，像在押送。
就在她低头跨过门槛的瞬间，借着宽大衣袖和垂落发丝的遮掩，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在无人注意的刹那，极其迅捷地扫过宫门两侧守卫的数量、站位，以及门后那条通往深宫、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宫道布局。
那眼神冷静、锐利，充满了评估和计算，与方才的怯懦笨拙判若两人。随即，一切又归于瑟缩与茫然，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只是错觉。
沉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雪，也隔绝了她曾经的“萧云铗”身份。此刻起，她只是那个被废黜的、怯懦笨拙的、名为“凤灼”的皇女。
寒锋，已悄然归鞘，藏于最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着出鞘饮血的时机。
走出太和殿时，萧云铗的膝盖已经冻得发麻。侍卫和女监带着她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座荒废的宫殿前。
"到了。"女监突然出声。
"静思苑。"她指着斑驳的匾额，"大皇女今后就住这儿。"
萧云铗瞪大眼睛："这...这里？"她声音发颤，"会不会...搞错了？"
女监皮笑肉不笑："大皇女说笑了。这地方清净，最适合修身养性。"说完和侍卫转身就走，连个宫子都没给她留。
等脚步声远去，萧云铗才慢慢直起腰。她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迎面是一人多高的杂草。殿门歪斜地挂着，窗纸破了大半。
"静思苑？"她轻笑一声，"不如叫冷宫。"
殿内比外面更糟。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留着清晰的脚印——显然是有人故意踩上去的。
阿箩担忧地看着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萧云铗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勉强又怯生生的笑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主仆二人开始动手整理这唯一能栖身的居所。屋里比外面更显寒酸。家具都是些旧物，桌椅掉漆，床榻的帐幔颜色灰暗，摸上去带着潮气。陈设简单到近乎没有，只有墙角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柜。
阿箩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扫灰尘，萧云铗则负责整理她们从寺里带回的那点可怜行李——几件旧衣服，几本破旧的佛经，最重要的是父君留下的铜牌。
天色渐暗，监视的呼吸声终于远去。
萧云铗示意阿罗去睡觉，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检查着这座破殿，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竟藏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有意思..."她摩挲着匕首上的花纹，这分明是萧家旧物。看来这座"静思苑"，说不定就是当年关押父君的地方。
窗外，一轮血月缓缓升起。萧云铗从包袱里取出那本"佛经"，轻轻一按机关，书页中空的部分露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母帝..."她对着月光举起银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儿臣回来陪您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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