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意尚未完全来临,静思苑的庭院里,几株新栽的梅花怯生生地探出花苞。
殿内,萧云铗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素色宫装,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卷书脊磨损的旧书。她的眼神空茫地落在窗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阿萝安静地立在一旁,像一尊无声的影子。
一阵刻意放重却难掩倨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偏殿的沉寂。
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六品女官服饰、面容刻板的中年女子带着两名宫子走了进来。
她目光扫过略显清冷的殿宇,最后落在萧云铗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奴婢奉皇太女殿下之命,特来探望大皇女殿下。”女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力,行礼的动作也仅是点到为止。
萧云铗似乎被惊扰,肩膀几不可察地一缩,缓缓转过头。她的视线有些迟缓地聚焦在来人身上,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怯懦,嘴唇微张,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她扶着几案,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站起来。
“大皇女殿下不必多礼,您身子要紧。”女官口中说着体恤的话,脚步却未停,径直走到近前,目光在萧云铗苍白的脸上逡巡。
“太女殿下听闻您在寺中清修归来,甚为挂念。见您气色尚可,想必佛祖庇佑,调养得不错?”
她顿了顿,语调一转,带着点惋惜:“只是这静思苑,到底不比您从前居住的凤藻宫气派辉煌。想当年,殿下之名响彻京华,英姿勃发,骑射无双,何等风光?连陛下都常赞您有先祖遗风……”
唉,世事难料啊。”她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又拉长了“世事难料”的尾音,目光如针般刺向萧云铗。
萧云铗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她立刻低下头,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眸中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膀开始小幅度地、无法抑制地发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
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那女官一眼,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多……多谢皇妹……挂念……本宫很好……”
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也迅速泛红,水光盈盈,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女官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惊弓之鸟、不堪一击的废太女。
昔日的天之骄女,如今被几句轻飘飘的讽刺就逼得瑟瑟发抖,泫然欲泣,哪里还有半分天纵奇才的锐气?
看来在寒山寺那几年,是真把她的骨头都磨软了,连最后一点心气都没了。
“大皇女殿下能想开就好。”女官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深宫之中,平安是福。您安分守己,静心休养,太女殿下和陛下自然也会放心些。奴婢告退,望殿下……好自为之。”
她再次敷衍地行了个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门外,殿内只剩下萧云铗和阿萝两人。
那副瑟瑟发抖、泫然欲泣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萧云铗缓缓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怯懦?眼中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她松开攥紧的手,指尖在衣料上留下深深的褶皱。她轻轻抚平,动作从容不迫。
眼镜却盯着女官离去的方向,良久,她扯出一抹微笑,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