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骁嘴里的鱼还没咽下去,含混不清地指着许沁:“你看你,被孟宴臣惯得越来越没规矩了。”
许沁刚要反驳,手腕突然被孟宴臣轻轻按住。他把盛着糖醋排骨的白瓷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骨节分明的手指叩了叩盘沿:“快吃,凉了就腻了。”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许沁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抢孟宴臣碗里的排骨,那时他也是这样,不说话,只把整碗都推过来,自己去夹青菜。
肖亦骁在一旁啧啧摇头:“瞧瞧,瞧瞧,这差别待遇。”他夹起块牛腩往嘴里送,突然“嘶”了一声:“烫!”
许沁“噗嗤”笑出声,伸手抽了张纸巾丢过去:“活该。”
孟宴臣盛了碗汤放在肖亦骁手边,语气平淡:“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客厅里的灯光愈发显得暖融融的,饭菜的香气混着窗外的湿润空气漫在屋里。肖亦骁还在絮叨着今天推掉的饭局有多可惜,许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孟宴臣。
他吃饭时总是很安静,嘴角微微抿着,咀嚼的动作都透着克制。可每次她碗里的米饭快见底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把饭移到她的面前,就像她夹菜时碰倒了醋瓶,他伸手扶稳的速度比她自己反应还快。
“对了,”肖亦骁咽下嘴中的饭菜,突然放下筷子,“下周老爷子生日,你们俩可得早点回家。”
许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孟家的生日宴总是很热闹,叔伯姑姨们聚在一起,话题总绕不开她的工作、她的感情。每次这种时候,孟宴臣总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
“知道了。”孟宴臣替她应了声,夹了块去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那天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
“我刚好顺路。”他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却又带着温和的笃定。
肖亦骁挑眉看着这一幕,没再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嘴角却悄悄扬起。
吃完饭,肖亦骁拍着肚子往沙发上一瘫,大爷似的指挥着许沁:“去,把水果盘端过来。”
“自己没长手?”许沁瞪他一眼,却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孟宴臣正在水槽边洗碗,水流哗哗地响。许沁走过去,刚想说“我来吧”,就见他手腕一翻,洗洁精揉出的泡沫沾在他手背上,顺着小臂滑下来,没入挽起的衬衫袖口。
她忽然想起下午他拖地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丝不苟,连衬衫上沾了灰都要伸手拂掉,却愿意为她弯着腰擦地板上的水渍。
“发什么呆?”孟宴臣侧过头,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下来,“去坐着,这里我来就行。”
许沁没动,伸手拿起旁边的擦碗布:“我帮你擦。”
两人并肩站在水槽边,一个洗一个擦,动作默契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肖亦骁在客厅里看着,突然觉得这水果也不必吃了,呆在这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啊。”
孟宴臣头也没抬:“雨天路滑,开车慢点。”
“知道知道。”肖亦骁抓起外套溜出门,关门的瞬间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厨房里,许沁正踮脚去够橱柜顶层的碗,孟宴臣伸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松地把碗取了下来。
肖亦骁笑了笑,心里道了句:这俩也是阴差阳错啊。
门轻轻合上,屋里只剩下水流声和两人偶尔的低语。许沁擦完最后一个盘子,转身时撞进孟宴臣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混着饭菜的香气,让她莫名心安。
“头发又没吹干。”孟宴臣眼眸动了动,伸手拂过她发梢的潮气,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
许沁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有点闷:“忘了。”
孟宴臣没再说话,转身去浴室拿了吹风机。暖风吹散水汽,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下周生日宴,”许沁突然开口,“他们要是再问……”
“我来说。”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许沁望着镜子里的人,青年正专注地替她拢着头发,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场烧毁了她家的大火里,也是这个少年,攥着她的手穿过浓烟,说:“别怕,有我”。
吹风机停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孟宴臣收起线,声音低沉:“好了。”
许沁转过身,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盛着她看了十几年的温柔,像今晚的灯光,像窗外的雨,润物无声,却从未离开过。
“孟宴臣,”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像无数个从前的夜晚一样,“谢谢你。”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早点休息。”
他转身时,许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肖亦骁对她说活的话。
——你们本该就是门当户对。
或许吧,如果没有那场大火的话。
许沁的眸子闪了闪。
但她更清楚,这么多年,支撑着她走过来的,从不是什么门当户对,而是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在明亮的日光下,还是在昏暗的阴影里,始终为她亮着的那束光。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灯光依旧暖黄。许沁走到客厅,看到孟宴臣放在沙发靠背上的西装外套,她伸手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
今晚的月色被云遮住了,但没关系,她的月亮,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