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孟宴臣正弯腰换鞋,黑色皮鞋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要走了?”她拿着西装走过去,说出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像怕惊扰了窗外的雨。
孟宴臣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厨房的水汽:“嗯,你早点睡。”他起身时接过许沁递过来的衣服,顺手拎起玄关柜上的文件袋,那是下午从公司带回来的:“明天让于助理给你送些早餐过来?”
“不用,我自己煮面条就行。”许沁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文件袋上,“又要回去加班?”
“还有几份合同要签。”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袋边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许沁忽然想起高中时,他总在晚自习后帮她讲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指节也是这样轻轻动着。
雨势似乎大了些,玻璃上的水流蜿蜒成河。孟宴臣看了眼窗外,忽然道:“阳台的绿植该浇水了,我去看看。”
他转身走向阳台,许沁跟在后面。推拉门拉开时,带着雨气的风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晃了晃。孟宴臣拿起墙角的喷壶,对着那盆绿萝细细喷洒,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灯光的碎金。
“你还记得吗?”许沁忽然开口,“这盆绿萝是你刚搬来这里时买的,说‘添点生气’。”
孟宴臣喷壶的动作停了停,喉间低低地应了声:“记得。”
那时许沁刚搬出来住,总说屋里冷清。结果孟宴臣第二天就带了这盆绿萝来,还有一尾金鱼,养在客厅的玻璃缸里。后来金鱼老死了,绿萝却越长越旺,藤蔓沿着阳台栏杆缠了半圈。
“那天你穿的也是这件西装,”许沁望着他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还笑你,穿西装浇花像在开董事会。”
孟宴臣转过身,喷壶还拎在手里,水珠顺着壶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看着她,眸子里的光比阳台的灯更柔:“你还说,等绿萝爬满栏杆,就请我吃你做的蛋糕。”
许沁的脸忽然有点热。她早忘了这句戏言,他却记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手艺太差,”她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雨,“现在……或许可以试试。”
身后传来喷壶放下的轻响,接着是他走近的脚步声。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雨幕里的城市灯火。远处的霓虹透过雨帘漫进来,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像那年大火里,他攥着她的手穿过浓烟时,眼里跳动的火光。
“下周生日宴,”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奶奶说想让你陪她住两天。”
许沁的心跳漏了一拍。孟家老宅有她的房间,自她搬出来后就没再住过。
“我……”
“不想去也没关系,”他打断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我会跟奶奶说你医院忙。”
她转过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没有催促,没有试探,只有全然的纵容,像小时候她怕黑,他会整夜开着走廊的灯,说“亮着,你就不怕了”。
“去。”许沁听见自己说,“住两天也好。”
孟宴臣的睫毛颤了颤,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了一点,快得像错觉。
“那我明天让张妈把你房间的被褥晒一晒。”
“嗯。”
他抬手看了眼表,这次没再说要走,反而转身回了客厅。许沁跟过去时,看见他正弯腰整理沙发上的抱枕——是她下午随手扔的,歪歪扭扭堆在角落。他把抱枕一个个摆好,动作认真得像在处理重要文件。
“孟宴臣,”她忽然想知道,“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
他的动作停了,背影僵了一瞬。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雨声在窗外织成一张网,把这方小小的空间裹得密不透风。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是许沁啊。”
这五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在许沁心上。
是啊,她是许沁。是那场大火里失去一切,却被他护了十几年的许沁。是他放在心尖上,连拖地板都要亲自来,连糖醋排骨都记得她爱吃带脆骨的许沁。
她忽然就想到阴差阳错四个字。或许真的有过阴差阳错,有过世俗眼光里的不合适,但此刻,在暖黄的灯光里,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那些都不重要了。
孟宴臣终于拿起了玄关的外套,这次许沁没再留他。只是在他拉开门时,她轻声说:“伞。”
她从鞋柜上拿起那把黑色长柄伞——是他放在这里的,说“万一你忘了带”。
他接过伞,指尖碰到她的,温温的,像春末的雨。
“晚安,沁沁。”
“晚安,孟宴臣。”
门轻轻合上,楼道里传来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混着雨声,慢慢淡了。
许沁站在玄关,手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走到客厅,玻璃缸里的新鱼在水里游弋,绿萝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沙发上的抱枕摆得整整齐齐。
她忽然笑了,走到阳台,推开一点窗。雨夜的风带着凉意扑进来,却吹不散心里的暖。
远处的路灯在雨里晕成一团光,像他为她亮了十几年的那束。
这一次,她没再关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