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拂过明镜署门前的铜铃,叮咚一声,惊醒了倚在门框上打盹的苏渝。他懒洋洋地睁开眼,指尖一弹,那枚银针已悄然归入袖中。
“又晒太阳?”苏瓷从堂内走出,手中捧着一卷刚整理完的案牍,眉目清冷如旧,“昨夜尚药局抄出的残方你可看了?青鸾根与迷心散长期配伍,会使人情绪躁郁,易生暴怒——这毒埋了三年,若非你发现张贵妃每月初七都遣人送补汤入宫,我们还查不到源头。”
“老哥英明。”苏渝笑嘻嘻拱手,“不过您这伪药案结得干净利落,可别忘了还有个尾巴没剪。”
“你说贵妃胞弟?”苏瓷目光微凝。
“正是。”苏渝坐直了身子,难得收起嬉笑,“此人表面经营药材行,实则暗中操控十余家民间药铺,专挑贫苦百姓试新药。我前日乔装去城南一家抓了副安神丸,里头竟掺了微量断肠草粉,吃久了五脏俱损却查不出病因。这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苏瓷沉默片刻,将案卷轻轻放在石阶上。“明日我去大理寺调阅其名下产业名录,你……别擅自行动。”
“哎哟,我哪敢?”苏渝眨眨眼,“上次闯宫是特例,这次可是正经办案,得走程序。”说着忽然压低声音,“但我听说,那药铺背后还有朝中某位尚书撑腰,动他,等于掀桌子。”
“那就掀。”苏瓷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明镜署不为权贵低头,也不因案件小而轻忽。百姓的命,也是命。”
苏渝望着她背影,嘴角笑意渐深,不再调侃,反而多了几分敬意。
三日后,细雨绵绵。
苏渝换了一身粗布短打,背着药箱混入城西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店内香火冷清,掌柜是个眯眼胖子,正对着账本嘀咕什么。苏渝佯称腹痛求医,顺手接过一包药,指尖轻捻,神色微动——果然,药末中有细微结晶,正是慢性蚀心散的辅料。
他不动声色付了钱,临走时不小心碰翻药柜,趁乱取下一小撮原药藏于袖内。
当晚,明镜署后院灯火未熄。
苏渝洗净双手,在灯下以银针挑取药粉,滴入特制玉碟,再加入几味试剂。片刻后,液体由清转紫,证明其中含有已被禁用的西域毒引“赤鳞灰”。
“证据确凿。”裴昭推门而入,披着蓑衣,发梢带雨,“大理寺已签发拘票,明日一早查封所有关联药铺,同时传唤那位尚书大人问话。”
“齐王殿下亲自跑一趟?”苏渝挑眉,“看来朝廷也坐不住了。”
“这种事若不斩草除根,迟早再生祸端。”裴昭看向屋内另一侧正在书写奏折的苏瓷,“你们姐弟联手,破的不只是一个案子,而是整个黑链。”
谢北溟与董如双随后赶到,后者提着一只竹篮,里面全是各处药铺买来的成药样本。
“我都收集回来了!”董如双兴致勃勃,“等明天一起化验!我爹当年就最恨这种拿人命当生意的家伙。”
“如双说得对。”谢北溟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温柔,“这一次,我们飞云山庄愿提供药材鉴定支持,绝不让一颗毒药流入市井。”
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洒进院中。
苏渝站在廊下,仰头饮尽一杯清茶,忽而笑道:“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当几天闲人。可每次刚躺下,就有新案子找上门。”
苏瓷走到他身旁,淡淡道:“你以为明镜署为何设在此地?钟鼓巷居城中心,四方动静皆可察。我们不是追案子,是案子来找我们。”
苏渝望向远处灯火点点的街巷,轻声道:“那便来吧。只要还能护得住这一城烟火,我这个懒人,也只好勤快些了。”
风起檐角,铜铃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