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范闲低头看着腰间裂开的袍角,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半尺长的口子,眸色沉了沉,却又在触及怀中那个抽噎的小身子时软了下来。
“糖月亮……炸甜心……”范思懿呜咽着,小脸埋在他胸前,热乎乎的眼泪蹭湿了一片衣料,“我、我再也不扯大哥裤子了……二哥说……男子汉要自己扛……”
范思辙站在一旁,木盆翻倒在脚边,糯米团子滚了一地,像极了今早厨房里被他炸成金黄麻球的模样。他挠了挠头,嘀咕:“这锅我不背啊,谁让他扑得比狗熊还猛。”
“闭嘴。”范闲淡淡扫他一眼,抱着范思懿转身就走,“若若,去拿针线包来。婉儿,你扶柳姨娘别过来——她又要说我苛待她宝贝儿子。”
范若若抿唇一笑,转身去取针线。林婉儿则轻轻拉住闻声赶来的柳如玉袖子,仰头笑道:“娘,大哥没生气呢,你看,他还给三弟擦眼泪。”
柳如玉冷哼一声,目光却落在范闲那裂开的衣角上,终究没再说什么。她虽曾不喜范闲,可这些日子看他待几个孩子如亲出,心头坚冰早已化了大半。
屋内烛火摇曳,范闲将范思懿放在膝上,任他抽抽搭搭地揉眼睛。小家伙一双圆眼通红,鼻尖泛亮,活像只刚偷完蜜糖又被蜂蛰了的小熊。
“你还想吃糖月亮吗?”范闲忽然问。
范思懿一愣,点点头,又飞快摇头:“……怕大哥不要我了。”
范闲失笑,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只要你以后不在我走路时突然扑上来抱大腿,也不准再学范思辙往灶膛里倒油点火——明晚,我带你去荷塘看萤火虫,顺便教你认北斗七星。”
“真的?!”范思懿瞬间破涕为笑,小手高高举起,“那我要许愿!我要许愿每天都有炸甜心吃!还要和二哥比赛……哎哟!”
话未说完,屁股已被范闲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比赛什么?”范闲眯起眼,“尿得远?还是谁能在厨房炸出最大一朵火花?”
门外传来范思辙的抗议:“这怎么能怪我!那是科学实验!改良南诏秘方的酥心弹!差点就成功了!”
“然后把我爹的书房烧了?”范闲冷笑,“下次你再带他进厨房,我就把你送去户部算十年账。”
范思懿缩了缩脖子,悄悄把脸藏进范闲臂弯,却仍忍不住探出一只眼睛,冲门外挤眉弄眼。
片刻后,范若若捧着针线包回来,熟练地穿针引线。烛光下,她手指灵巧,一针一线缝着那道裂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修补一片落叶。
“大哥,”她忽而轻声道,“三弟今日写‘亮’字时,写了整整五遍才肯放下笔。他说,要早点学会,好给你写信。”
范闲一怔,低头看向怀中孩子。范思懿已困得眼皮打架,嘴里还念叨着:“金灿灿……糖月亮……大哥最疼我……”
他心头微动,轻轻揽紧了些。
窗外,竹影婆娑,虫鸣渐歇。远处池塘边,几点萤火悄然升起,如星子坠入凡尘。
这一夜,范府归于宁静。唯有东厢厨房角落,一张被油污浸透的纸条静静躺在灰烬中,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