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空白里,罗伦兹想到的竟是库拉丽秋,那个代替自己白白牺牲了的小生命……
黑衣人将剑尖划过他的胸膛,又移到他的脖子,满是戏弄的意味,“罗伦兹,为什么不闭上眼睛。”
“我想知道你是谁,还想看看最后的星空。”他似乎认命了,平静地凝视着黑衣人的眸子。
“噢~”黑衣人吹了声口哨,“或者还可以欣赏你的鲜血喷洒而出的美妙画面。”他俯下身,像是在欣赏一个玩物,“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罗伦兹,欣赏你的天真。”
他眨眨眼,即使表情被面纱遮挡,也不难猜出此刻的愉悦,“你该庆幸我是个不讲职业道德的人。”
黑衣人摘下罗伦兹象征着梅迪奇家族掌控者身份的戒指,“有了这个,我便可以拿到报酬了,而你……希望你可以为翡冷翠带来一出好戏。”
他将剑收起来,转身翻上马,“想活着的话,最好不要回家哦~”
罗伦兹的脸色在月光中刷白如纸,黑衣人纵马离去的方向,正是翡冷翠。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缓慢流淌着鲜血,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黑衣人的话语虽然充满了看戏的恶意,但同时也是在提醒他。
梅迪奇家族,这与生俱来的烙印,纵然是枷锁,却同样是他内心的骄傲。而自己前往菲埃索里的消息,他只告诉过波提切利一人……
罗伦兹不得不承认,黑衣人说的是对的,他是个天真的继承人。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人的一面之词。
他把衣角撕下来捆住左臂上的伤口,找到自己的马后,罗伦兹朝着翡冷翠的方向策马。
他要亲眼见证,亲手打碎心底若有似无的,最后的期望。
……
黎明,浅浅的晨光透过枝叶,投射下斑驳的阴影。罗伦兹将马栓在城外,戴上兜帽后混迹在人群中进了城。
以往有些清冷的早晨,此时到处都是涌动的人群,甚至有些民众明显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城内的官兵看似在维持秩序,但直觉告诉罗伦兹,他们同时还在寻找着什么。
罗伦兹的衣服上沾了泥土和杂草,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兜帽遮盖住小半张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猎人,早已没有平日里优雅的贵族模样。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罗伦兹喉间腥甜,他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唇瓣,跟随人流来到了利卡狄宫前。
站在台上的发言者,正是他平日里那位和蔼叔父,皮耶鲁。
他正在慷慨陈词,高举的手上正戴着那枚戒指,那枚不久前被黑衣人夺去的戒指。
罗伦兹低声询问身旁的人,声音嘶哑至极,“发生了什么?”
旁边那人似乎宿醉未醒,身上有着浓厚的酒味。他揉了揉发红的鼻子,说,“国父柯西莫选定的继承人,那位年轻的罗伦兹大人昨夜突发恶疾去世,皮耶鲁刚刚公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还说罗伦兹大人临死前把翡冷翠和梅迪奇一族都交给了他,真是令人唏嘘呐,听说那位大人很是善良,可惜我们这些人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那人打了个酒嗝,拍拍罗伦兹的肩膀,“兄弟,你是刚从城外回来吧……”
突发恶疾……罗伦兹没有理会那人接下来的话,他低低地笑着,普通人没有质疑上位者的想法很正常,但站在那台上的,利卡狄宫的所有人竟然全都是一脸惋惜。
他还活着,却和皮耶鲁所宣判的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我决定请我们翡冷翠的著名画家,同时也是罗伦兹生前最好的朋友波提切利来为罗伦兹画遗像。”
皮耶鲁的发言再度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
“真是……太让人遗憾了。”波提切利清冽的嗓音中夹杂着沉痛的呜咽,“我早就发现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可他没有理会我的劝告,总是忙于各种公务……”
罗伦兹甚至无法抬头直面昔日的好友,心底的希翼崩塌成虚无,昨天晚上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人啊……一度以为没有人可以比他更了解自己。
信赖的朋友和亲人一朝变成了置他于死地的敌人,反而是那未曾谋面的杀手放了他一马,即使那人是存了看戏的心态。
真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