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训练刚刚结束,大雨便倾盆而下。初墨像往常一样,驾车将王曼昱和孙颖莎几人接回了宿舍。推开宿舍的门,她顺手将那把被雨水浸透的黑伞立在门边,伞尖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涟漪。
她抬手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令人屏息凝神的容颜,那美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却又在眉眼间透出几分倦意。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却不失英气,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瞳孔颜色偏浅,像浸了寒霜的琥珀,清冷又通透。
王曼昱不是第一次见到初墨的真容,但每次看还是会忍不住多瞄两眼。
王曼昱你……你刚才在训练馆门口,樊振东好像一直在看你。
王曼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初墨正低头解衬衫袖扣,闻言抬眸
刘初墨嗯?
王曼昱你第一次来国乒队送资料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偷偷问我你是谁。
王曼昱摸了摸鼻子,有点好笑
王曼昱他平时挺淡定的,难得见他那样。
初墨唇角微扬,语气随意
刘初墨哦,那你怎么说的?
王曼昱我说你是我室友,新来的药品记录员。
王曼昱顿了顿,又补充
王曼昱然后他就‘哦’了一声,但眼神明显还想问更多。
初墨轻笑一声,没接话,只是继续解扣子。
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并不舒服,初墨干脆利落地解开最后一颗纽扣,随手将衬衫脱下,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
王曼昱瞬间别开眼,耳根更热了。
虽然都是女生,但初墨的身材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肩颈线条流畅,锁骨清晰,腰腹紧实,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却不夸张,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宿舍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初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王曼昱的不自在,自顾自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白T恤套上,语气自然得像在聊天气
刘初墨你桌上那个药膏,早晚各涂一次,对你的肩膀有好处。
王曼昱一愣,转头看向自己的书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陶瓷药盒,盖子雕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不是普通药店能买到的。
王曼昱这……?
她拿起药盒,打开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
刘初墨我自己调的。
初墨语气平淡,仿佛在说“顺手煮了碗面”
刘初墨对肌肉劳损和旧伤有效,但别告诉别人。
王曼昱眨了眨眼,有点懵
刘初墨你自己调的?你还会配药?
初墨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刘初墨家里有做医药的,学过一点。
王曼昱嘴角抽了抽。
上次她说“学过两年中医”,结果一眼看穿她的旧伤;这次“学过一点配药”,直接拿出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端的定制药膏……
初墨的“学过”,怕不是普通人理解的“学过”吧?
王曼昱挖了一点药膏涂在肩膀上,瞬间感觉一阵清凉渗透皮肤,紧接着是微微的温热感,原本隐隐作痛的肌肉竟然舒缓了不少。
王曼昱这……效果也太快了吧?!
她震惊地看向初墨。
初墨正坐在床边擦头发,闻言抬眸,眼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初墨还行吧,记得按时用。
她没说这药膏能完全治愈王曼昱的旧伤。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这药膏的配方,是刘家药企的核心机密之一,锁在保险柜里的那种。初墨小时候在家族实验室待过,无意中记下了配方,后来自己改良了一下,效果比原版更强。
她平时根本不会拿出来给人用,这次纯粹是看王曼昱训练太拼,肩膀伤得厉害,才破例给了她。
深夜11点的体育总局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淀。初墨裹紧身上柔软的米白色针织披肩,像一缕无声的烟,悄然飘出宿舍。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没有惊动熟睡的王曼昱分毫。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林荫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高大的梧桐树影婆娑,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斑驳陆离的图案。
初墨漫无目的地走着,微凉的夜风拂过她未束起的长发,带来一丝清醒,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阴翳。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遥远的、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吸机单调而沉重的滴答声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最疲惫的神经末梢敲打。
援助武汉的那三个月,是勋章,亦是刻入骨髓的梦魇。
她抬起头,望着悬在天幕的那轮皎洁明月,试图让清辉洗去眼底的疲惫和脑中嘈杂的回响。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寂静。
就在这时,前方树影深处,另一个略显孤单的身影也正慢吞吞地踱着步,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刘初墨樊振东?
初墨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身影猛地一顿,抬起头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樊振东初墨?
显然,他也完全没料到这个时间点能在这里遇见她。
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两人的轮廓。初墨裹在披肩里,身形更显单薄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而樊振东穿着运动外套,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烦闷,平日的阳光活力被夜色稀释了不少。
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并肩在月光铺就的小径上缓缓前行。脚下是细碎的落叶声。
刘初墨你这么晚还不睡吗?
初墨侧头看他,声音放得比夜风还轻柔。月光落在她眼底,像碎钻一样清亮,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樊振东张了张嘴,队里的那些烦心事、无形的压力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把那些负能量带给这个看起来同样需要安静的姑娘,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樊振东嗯…有点事,睡不着。
他顿了顿,反问道
樊振东你呢?怎么也出来了?
初墨闻言,口罩下(即使深夜散步她也习惯性地戴着)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带着点俏皮,又带着点同病相怜的默契
刘初墨刚刚我没继续问你,你也别问我了哟~
她轻轻巧巧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也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心底那片不愿示人的沼泽。
樊振东一愣,随即也笑了出来,低沉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和。两人之间那点因深夜偶遇而产生的微妙生疏感,似乎被这小小的默契冲淡了许多。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脚步放得很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无关紧要,也许是今天食堂的菜色,也许是训练馆里新换的灯太亮,也许是总局角落里那棵开得特别晚的桂花树……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织在一起。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草木的清香。初墨紧了紧披肩,侧头看着身旁这个在球台上叱咤风云、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圆脸男孩。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刘初墨其实你挺厉害的。
樊振东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初墨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在月光下更显剔透的眼睛里带着真诚的笑意,她想了想,斟酌出一个词
刘初墨也挺……特别的。
樊振东特别?
樊振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暂时忘却了烦忧,
樊振东哪里特别了?
他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说他球风凶狠、技术全面之类的。
初墨停下脚步,微微仰头,认真地看向他,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
她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刘初墨你的意志和信仰,很坚定。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此刻的烦闷,看到了球台前那个心无旁骛、眼神如炬的少年
刘初墨往往只有内心真正坚定的人,才能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打出那样……坚定、毫不犹豫的球。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精准地敲打在樊振东的心坎上。
那些围绕着他的烦忧、压力,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温柔而有力的话语拨开了一道缝隙。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用“意志和信仰的坚定”来形容他,而不是单纯的技术或力量。这评价直指核心,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樊振东怔怔地看着月光下初墨沉静的侧脸,那双洞察一切的漂亮眼睛仿佛看进了他的心底深处。
一股暖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触动,悄然在胸中弥漫开来。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感觉心头的重压,似乎真的轻了那么一点点。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两个失眠的灵魂,在这寂静的深夜,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和一句触及本质的肯定,似乎都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林荫小道上,只余下他们轻缓的脚步声,以及被月光拉长的、并肩而行的影子。.
夜风微凉,初墨只裹着一条单薄的披肩,晚风拂过她清瘦的身影,带着几分寒意。安之没忍住,轻轻咳了一声
刘初墨咳
一旁的樊振东立刻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将它塞进她怀里
樊振东穿上。
动作干脆利落,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关切。初墨怔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随即笑着推辞
刘初墨不用了,反正时间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一点疏离的客气。
然而,樊振东只是偏过头去,假装漫不经心地望着旁边摇曳的树影,耳尖却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红。
樊振东还是穿着吧,别着凉了。
他的语气低沉而坚持,仿佛不容拒绝。
见他如此执着,初墨也不好再推辞,接过外套时微微低头,唇角浮现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刘初墨谢谢。
两人闲谈起来,话语虽不多,却意外顺畅。话题从各自的工作聊到日常生活,又从北京秋夜的凉意跳跃到国外的旅途见闻。
安之温柔地笑着,耐心倾听,偶尔妙语连珠,逗得樊振东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了难得一见、带着少年气的爽朗笑容。他们发现彼此对许多事情的理解与看法竟出奇一致。
聊到乒乓球和表演艺术时,更找到了奇妙的共鸣点——无论是赛场上的精准击球,还是舞台上的细腻演绎,都离不开极致的专注、刻苦的磨练,以及临场应变的强大心理。
这些共同语言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悄然拉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夜色愈深,清风依旧,但他们的心中似乎升腾起了一丝暖意。
时间在愉快的交谈中悄然滑过,如细沙般无声无息。
樊振东将初墨送至宿舍楼下,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轻声说道
刘初墨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樊振东凝视着她,微微点头
樊振东嗯。
初墨抓着衣袖向他挥了挥,补充道
刘初墨外套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他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低沉却温暖
樊振东嗯,没事。
片刻的沉默后,樊振东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开口,目光游移在宿舍零星的灯火间
樊振东初墨——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着措辞
樊振东如果以后睡不着……可以给我发信息。
他低下头,略显局促地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樊振东我通常醒着。
初墨闻言,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刘初墨你不怕我半夜三点吵你啊?
他摇了摇头,神情认真而坚定
樊振东不怕,我手机从不静音。
初墨点了点头,笑意盈盈
刘初墨好,那……晚安。
樊振东晚安。
他的声音轻柔,仿若夜风拂过耳畔。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时,樊振东突然喊住了她。
初墨回眸,抬眸望向他,月光倾泻在她的发梢,如同一层朦胧的薄纱,映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迟疑片刻,终于问出口
樊振东东京奥运会……你会去吗?
初墨怔了一瞬,随后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深邃,眼底倒映着破碎的月光。
她轻轻笑了笑,语调平静却透着笃定
刘初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