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雨后的潮气缠着松木火堆的焦香,像一条湿漉漉的毯子裹在人身上。
雷梦杀盘腿坐在石阶上,袖口沾着炭灰,却仍不忘端着他的小茶杯。见云卿眼巴巴望着洛轩的袖子,他见怪不怪地摆摆手:“别问,问了——就是做作。”
云卿“哦”了一声,还是不死心:“那你能再变一次吗?就一次。”
洛轩把茶杯往唇边轻轻一送,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声音温和得像春夜的风:“抱歉。”
云卿只好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投向火堆。
火上横着一根削得极干净的青冈木,鸡皮被烤得金黄,油珠“滋啦”一声滴进火里,溅起一簇火星。司空长风半跪在旁边,长枪横搁膝上,一只手转木扦,一只手撒盐。
“再等半刻。”他低声道,“皮脆了,肉还差点火候。”
雷梦杀,“让一个病号做饭,不太人道吧!”
百里东君在旁边拿根树枝戳地,小声嘟囔:“可我和云卿……一个能把糖当盐,一个能把盐当砒霜,总不能让啃生肉吧。”
雷梦杀正往自己杯里续水,闻言差点呛着:“也是厉害了白老板。”
空气里油脂的焦香越来越浓,百里东君闲得无聊,拿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圈:“你们是要帮顾剑门吧?怎么帮?”
洛轩将茶杯放下,瓷底与石阶相碰,发出极轻的“叮”。
“顾剑门是我们的兄弟。”他微微颔首,声音不疾不徐,“他的兄长顾洛离,三日前暴毙。尸骨未寒,顾五爷便仗着族中长辈,替顾剑门订下与晏家千金的婚事——”
云卿插了一句:“就是那日马车里的姑娘?”
“正是,晏琉璃。”洛轩点头,“她的长兄,便是那日与你们同饮的——晏别天。”
百里东君“啊”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那位青衫公子的模样:笑容温雅,出手阔绰,喝完酒还把一锭银子当赏钱压在杯底。
“原来他就是晏别天……看着挺平易近人,不像能干出逼婚这种事的人呀。而且他给钱的时候挺大方。”
云卿拿火钳拨了拨柴,火星映得她眸色发冷:“笨蛋!那是他没摸到你的底,装给你看的。整座柴桑城,连府衙在内,早被晏别天的暗线织成了铁桶。若非如此,龙首街怎会白日里也人烟稀少?你偏挑这个时候进城,还大张旗鼓开酒肆——是个人都会怀疑你另有所图。”
百里东君瞪圆了眼,手里的树枝“啪”一声折断:“天地良心!我真是只想开酒肆,顶多……再顺便名扬天下!别的——真没动过脑子!”
雷梦杀正用袖子擦嘴,闻言抬头,正对上百里东君那双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眸子。少年眼底的惶急与真诚一览无余,像一汪刚化开的雪水,连一丝杂质都没有。
雷梦杀与洛轩对视一眼。
洛轩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却带着笑:“我信。”
雷梦杀耸耸肩:“我也信。这眼神,骗不了人。”
火堆“哔啵”一声,爆出一粒火星,溅到云卿指尖,她缩了缩手,低声补刀:“清澈得近乎愚蠢。”
百里东君:“……”
司空长风把烤鸡从火上取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淡淡道:“吃吧,堵嘴。”
焦香的鸡腿在夜色中冒起白雾,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滴。百里东君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仍不忘含混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想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