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汉佛似乎是有些意外,长长‘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李神医啊,久闻大名。”
李莲花将绸花拿在手里,点头应是。
身旁的肖紫衿在那人开口时便松了口气,乔婉娩盯着那个除却声音和通身气质外和李相夷完全不同的人,放在身侧的手指握住衣襟不住发抖。
六年前出世的神医李莲花居然是相夷……
但他既然愿意回来,为什么又不和大家相认?
“今日试少师剑的机会,就落在李神医身上了。”
青年犹豫了很久,惭愧道:“可是在下……不太会使剑啊。”
四周传来一片不服气的声音,台上几人原本也犹豫面前的人是不是门主,听得此话便打消了念头。
李相夷是剑神,年少成名,风华绝代,绝无可能像面前的人这样唯唯诺诺,此人只是和门主长得像罢了,四人在心中齐齐叹气。
乔婉娩盯着青年的时间过长,肖紫衿回头望去,她忙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艰难移开目光。
应当不会错的,他就是相夷,但为什么变化如此大,宁愿现下掩饰身份也不愿意回到四顾门,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不论如何,至少人还好好的活着,这样就好……
乔婉娩悄悄松了口气,她十年间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的那封信成为了逼迫相夷的最后一件事,那自己该如何自处,或许比起相夷对自己的恨来说,这个事实更让自己难以接受。
“哎——各位,是肖大侠说的,香尽摘到花便可,怎么不算呢?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可别不服输啊!
看着李莲花站在台上稍显局促,方多病忍不住大声说道。
乔婉娩听着台下的争执,平稳开口劝道:“方公子说的在理,李神医与相夷同姓,也算缘分。”
她刻意加重了‘缘分’二字,眼神柔和的落在李莲花身上,没有发现他眼中有任何的恨意才逐渐放下心来,事实上,那双眼里除了耐心温和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曾被人背叛过的痕迹。
肖紫衿听到她开口替李莲花解围,知道她也从李莲花身上看见了李相夷的影子,他不动声色转头看了身后女子一眼。
李相夷已经死了,无论有多像,他也成不了李相夷,婉娩早晚会接受事实,他和李相夷不一样,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她忘掉李相夷,即便不知道还要多久,他也比李相夷要幸运的多。
他放下心扬手做了请的动作,“李神医,试剑吧。”
乔婉娩看着李莲花走到暂放少师的架子旁,缓缓拿剑、抽出剑指向天空。
一如从前。
是十年前经常出现在乔婉娩梦中的画面,她眼底浮出希望,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但她还未走上前去,一句‘相夷’也还未说出时,李莲花握在手中的少师剑便被打断,佛彼白石大吃一惊,急忙走上前。
李莲花此时却不显得胆怯,面对四人责备的目光,他将断了的少师剑握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极轻松的开口道:“这个剑是假的啊,仿的真像,连剑柄上的雕纹都完美无缺,可我听说李相夷十五岁便得此剑,剑不应该没有丝毫磨损才是……”四周没有一人说话,李莲花悻悻接上话重复道,“真的是太奇怪了,一点磨损都没有。”
乔婉娩走上前去望着他的脸,李莲花无意识的攥紧了一下剑柄,将剑柄递到她手中,“来,你看看。”
确实如他所说,剑柄连一丝该有的磨损都无,像是从未使用过,不知他为何不承认身份,但他这样做不会是毫无原因,乔婉娩检查过剑柄后目光落在面前的布衣青年身上,直直望着他,“当年相夷与无忧剑客一战,最后为保全无忧的性命,他反手用剑柄抵住了无忧的杀招,这把剑却毫无损伤,确实是假的。”
少师一直被存放在剑室中,又怎么能轻易被人掉包,不是百川院出了有二心之人便是自己身边的人有问题,乔婉娩眼神一凛转向佛彼白石,“纪院主,这不是我寻回的少师,剑被掉包了。”
纪汉佛思忖几息,转身带着几人前往剑室。
方多病瞪眼看着身边的青年,李莲花冲他摆摆手示意无事,“假的……”
“先生不仅医术高超,没想到竟还如此细心。”
李莲花似是没想到乔婉娩跟着纪汉佛走了两步后又会重新回头,吓了一跳急忙端正姿态颔首,“在下只是突然想到家中用具隔段时间需更换,想来剑也一样,再如何爱惜也会有瑕疵。”
“死莲花,说什么呢,你家里那些破烂和少师能一样吗!”
李莲花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比喻确实不甚妥当,面带歉然之色,“抱歉、抱歉……”
乔婉娩注视着依旧站在高台上,但不论是被方多病反驳还是方才被台下人责难都未露出过半分不悦的青年,眼里神色复杂。
相夷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但要说认错,她与相夷相识十年,相伴五载,她将他的每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和神态都刻在了脑子里,如何认错?
十年已过,有些事情果真是变了,再相对却也要装作不识么?
乔婉娩安静冲两人点头,转身走向剑室。
剑室下会有地道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乔婉娩盯着不知通往哪里的地道口出神时肖紫衿的声音传来,“婉娩,地洞空气定不好,别激起你的喘症。”
花费一年时间才寻到少师的下落,后又千辛万苦将它从苗疆带回,本就是赌若是相夷活着,他会不会回来拿回少师,如今相夷不愿承认身份,却也不能让他看着自己的佩剑无故失踪。
乔婉娩摇摇头,余光不经意瞥过站在最侧的李莲花,那人听到肖紫衿的话后愣了一下,手往袖子里探去却什么也没拿出,望着地道洞口看着很用心。
“不,少师是我千辛万苦寻回来的,让我干等着我怎能安心,走吧。”
听闻此话,站在角落的青年眼神一动,微微侧头看了眼那个着白衣的身影。
方多病走在最前,在墙壁上敲敲打打,“我们方才下来的那段地道是半月前完成的,越往后似乎时间越久……”
“没错,起码有十年了。”
石水果断的下了判断。
“十年?十年前百川院是四顾门的分院,我们常驻于此,还有这么长一个地道,你们知道吗?”
白江鹑大为不解,转头问云彼丘。
云彼丘四人交换了眼神,都不清楚地道是何时存在、何人所挖。
“这地道……”一旁乔婉娩极轻的喃喃道,但因为地道中实在过于安静这很轻的声音也被所有人察觉到。
“怎么了婉娩,你是不是不舒服?”
肖紫衿听出她的声音似乎不对,急忙问道,但地道有些昏暗,几人都无法马上判断出乔婉娩的状况,石水发觉后方的异常马上折回递过手中的火把。
很快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她越发急促的呼吸声,直到火把照过来时才发现乔婉娩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艰难呼吸,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神空洞毫无焦点的看着前方,肖紫衿忙将火把给一旁的人,蹲在她身前查看状况,但无论如何叫都不见乔婉娩有丝毫反应。
看样子是喘症发作了,肖紫衿马上去找她挂在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缓解症状的药物,但奇怪的是早上他还见婉娩服用过药物,现下荷包里却什么也没有,当务之急是让婉娩从地道出去,他正想将婉娩抱出去时边上一只手拦下了他。
“肖大侠,在下虽然不才,但也算知几分药理,不如让我看看?”
肖紫衿犹豫了一瞬,还未答应,李莲花却已将他推开执火把蹲在了乔婉娩面前,“乔姑娘……”
乔婉娩还是丝毫没有反应,李莲花将火把放在肖紫衿手中示意他拿一下,手伸进袖口掏着什么,很快拿出一枚药丸。
云彼丘看到他似乎从袖口掏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随手拿了一枚药丸:“这是什么?”
李莲花边回答边将药丸准备放进乔婉娩口中,“在下喜欢把各类药物都备在身上一些,恰好这药可以抑制喘症。”
药被放在唇边,乔婉娩才如反应过来一般,沿着那只苍白修长的手看向面前的人,待看清后眼里逐渐蓄起泪,抬手虚空勾勒那人的轮廓,“相夷……你终于回来了,你今天愿意和我说话了吗,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她眼里的泪滴在地上,“对不起,相夷,我不该给你写那封信的,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怎么能因为你太过耀眼去责怪你……”
“乔姑娘,没有人会怪你。”
李莲花一怔,面具下眼角微红,却冲她笑的温和真挚,将药物放入乔婉娩口中不多时她的呼吸便慢慢平稳下来往后倒去。
“李……婉娩怎么会昏倒?”
肖紫衿本想叫李神医,却想到方才婉娩吐出的那一句‘李相夷’,只好免了称呼蹲下身单手扶住乔婉娩往后倒去的身体。
“啊,我观乔姑娘眼下乌黑、精神不济,猜想她可能是睡眠不佳,方才便做主喂了颗安神的药丸。”
李莲花起身退到一边给肖紫衿让开位置方便他扶着乔婉娩。
“喂,死莲花,刚刚乔女侠怎么叫你李相夷?难道……”
方多病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不过此处是地道,再低的声音也被里面的人听得分明,他们也正看着李莲花。
“难道你个头啊,方小宝。”李莲花目光变得深沉,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子,“乔姑娘刚才并非只是喘症发作,还有……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