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说你为何要冒着药性冲突的危险让乔女侠服安神的药物……不对，你方才不是说是观她睡眠不佳，死莲花，我再信你我是狗！”方多病瞪眼看着身旁的人，不多时疑惑的点了点自己的佩剑，犹豫说道，“不过，乔女侠，为什么会得癔症，她……”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全，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乔女侠这般被伴侣精心呵护、万事顺遂，除却十年前曾经爱人李相夷的失踪外，在外人看来她几乎从未经历过风浪。
佛彼白石同时安静下来，纪汉佛叹口气，或许门主，就是乔姑娘平静的一生中最大的风浪：“我们以为，婉娩这病，十年过去已是好了……”
与金鸳盟一战是在海上，当时分了两队搜寻，负责去海上搜寻的人便是纪汉佛，他曾见过门主死后乔婉娩赴东海寻门主时的场景，那一战死了许多人，从海里捞上来的尸体被泡的肿胀发白，还有许多残肢断臂和鱼虾杂物，她从网中一具具躯干中找过去，在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或尸块中检查有没有门主，所有人找寻三月都放弃了，但乔婉娩坚持门主没有死，纪汉佛又顶着压力重新召集人手多寻了一月，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半年后他去到四顾门时乔婉娩突然说见到了门主，她追了出去，却还是没有找到人，次日便得知乔婉娩自杀、喘症也抑制不住的消息。
肖紫衿寻遍了名医替她治病，可乔婉娩的喘症越发严重，除此之外大夫还查出她得了轻微的癔症，碰到有关门主的物品便会失神，放任不管便有自杀的可能。
云彼丘颤着手低下头去，他手中的火把也微微晃动将几人的脸映的明明暗暗，如果不是自己被角丽谯蛊惑下毒害了门主，乔姑娘或许早已和门主成婚，不必蹉跎十年、最后终成遗憾。
肖紫衿想起以前的事眼里闪过一瞬的嫌恶，俯身抱起乔婉娩往地道出口走去：“在下失礼了，诸位先追查少师，我带婉娩回去休息。”
十年前婉娩寻了李相夷无果后回到了四顾门旧地，四顾门当时已分崩离析，愿意留下来旧人多在建造百川院，无人腾出手清理四顾门一片废墟，婉娩便日夜守在四顾门前，不说话也不动，从晨昏坐到日暮。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没人能走到她思绪中去，他只能一直站在她身旁，偶尔几天里递给她一次点心和水，只有那时婉娩会抬起头，极轻声的和他道谢，直到百川院建成，终于‘佛彼白石’之首纪汉佛来到四顾门，彼时四顾门还有愿意追随李相夷的十多人，他藏了私心，在婉娩的面前提出了要正式解散四顾门的消息。
那是李相夷失踪后八个月中所有人见到过乔婉娩最大的反应，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那种完全陌生的眼神自己至今还记得。
“紫衿，你要解散四顾门？如果相夷回来了四顾门却已经不在，他要去哪儿？”
那也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险些将李相夷一定会死的真相透露出来，肖紫衿盯着乔婉娩满是血丝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开口道，“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李相夷他中了天下至毒，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来可笑，自己和李相夷是结拜兄弟，明明在李相夷失踪后和婉娩寻他踪迹将近一年，但越是找不到，自己却反而越是放下心来，李相夷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注意到自己，他不属于这里的。
乔婉娩眼神变得迷茫，愣在原处，肖紫衿不忍看她现在的样子，转身指挥门人清理四顾门废墟。
“相夷……”
乔婉娩忽然转身往外跑去，她身体很虚弱才跑了没几步就被肖紫衿拦下，“婉娩，你究竟要如何？相夷他……真的死了，他回不来了……”
乔婉娩努力往他身后看去，“不是的紫衿，我真的看到他了，他回来了……”
肖紫衿深吸一口气，扶住她的肩带着她走出去，门外空无一人：“婉娩，这里是相夷的家，若是他活着，便没有不回来的理由，他这么久不回来，只能是回不来了。”
“相夷……回不来了。”
乔婉娩挣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回了四顾门。
四顾门即将解散，晚上几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乔婉娩出人意料的来了，她久违的穿了一身白衣，眉眼温和，黛眉轻描，只是眼神流转间有几分恍惚，但几人喝酒却无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只当她接受了相夷的死，走了出来。
当晚肖紫衿再见到乔婉娩时，她靠在床边已经很难呼吸了，脸颊被憋得发紫，手腕处的鲜血将她的裙裳全部染红。
他奔过去按住她的伤口，让她慢慢尝试着呼吸，但乔婉娩只流着泪看他：“紫衿，我真的很想见相夷……你们都说他死了……”
便是因为这个？
她这一生不会忘记李相夷了，肖紫衿认命一般低下头，颤抖着肩点她的穴道止血，任凭泪水爬满整张脸，之后嘶吼着让门外的随从去找医师。
乔婉娩眼神逐渐涣散，气息低弱下去，肖紫衿将她抱在怀里，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喘不过气的人：“婉娩，我是骗你的，我信相夷还活着，你好起来，我陪你一起去找他……”
李相夷，是婉娩渡不过的劫。
“此人……好像是乔姑娘的侍女，怕是还要麻烦乔姑娘来辨认一下。”石水不甚确定地辨认完过道的尸体后吩咐人抬出去，“如果乔姑娘醒了，请她去普渡寺一趟。”
乔婉娩拉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看向几人：“这是我的侍女阿柔，我从今日起来就找不到她……”
等她确认完后李莲花马上拉起白布，“乔姑娘现下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乔婉娩微微一怔，“多谢先生挂怀，阿娩无事。”
“嗳……死莲花你别动什么歪心思，乔女侠可是名花有主的人……”
方多病压着声音，抱剑戳了戳站在身边的人。
李莲花将他的手拨去一边，看着乔婉娩：“伤口应该是少师造成的，从阿柔姑娘写给静仁的信可以推测出是阿柔姑娘被人所骗，想将少师取来给对方瞧一瞧，却不想对方别有意图。”
乔婉娩抬头看着李莲花的眼睛，“是啊，阿柔糊涂，白白葬送了性命。”
但糊涂的又何止是阿柔，十年再见，在意的人站在对面却装作与自己不相识，自己这十年又是为了什么？
无了大师发现二人情况僵持，走上前去，“乔施主和李施主不如先到老衲禅房稍坐，喝茶等候肖大侠和方施主回来。”
“原来方丈与李先生早就相识。”
无了大师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闻言放下手中的茶壶瞥向李莲花的方向。
李莲花马上接上话：“是啊，我少时曾在普渡寺借住过。”
无了和尚拨过手中的一颗佛珠，“相识早晚都没关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怕只怕重见时，故人对面不相识……”说着便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两人。
“方丈说的是。”
乔婉娩垂下头应声，相夷的事方丈一直知道，自己每年都会到普渡寺来，他不告诉自己只能是相夷不同意。
“李施主应当有许多话要对乔女侠说才是，老衲不管闲事，讲经堂讲经去了，你们聊。”
方丈走后乔婉娩才抬眼注视着对面的青年，他瘦了很多，一席青色布衣，相夷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而李莲花刚从地道出来，衣角全是灰尘，相夷自信桀骜，李莲花却像是一潭静水，温和包容。
他变了，身上看不到一丝相夷过去的模样，他这十年，是怎么过的？
乔婉娩端起茶杯，热气氤氲掩盖她微红的眼眶：“李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李莲花眼光在地面转了一转，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是这个样子的，我少时在普渡寺认识了一个小沙弥，他叫做慧源，后来才知他加入了金鸳盟，叫做狮魂。”
相夷在查金鸳盟的事？不久前金鸳盟笛飞声出关，逼得相夷不得不重新出世么，若是没有金鸳盟，他是不是便不会再出现了……
不见她有反应，李莲花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乔姑娘，乔姑娘？”
乔婉娩回过神来，将茶杯轻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发抖，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狮魂的事，我定帮先生查清楚，先生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李莲花思考了一下，端起茶釜朝她微笑道：“无事了，狮魂的事有劳乔姑娘，我去添点水。”
“不用麻烦先生了，我去看看先生所问之事，等我查到就告知先生。”
乔婉娩忽的泄了口气，快速起身走了出去。
他还是这样，做了决定便绝不回头，宁愿出走十年也不愿回来，相夷，你当真如此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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