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的仪式本就繁琐,加之朱棣爱重楚楚,恨不得将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
永乐元年十二月初九,钦天监卜定良辰吉日,十五日,朱棣率百官祭告天地宗庙。
永乐二年三月二十,文华殿大学士取节及制书行纳采、问名礼。五月初八,行纳吉、纳征、告期礼。
七月十六婚礼当日,大学士、礼部尚书亲至府邸中授冠服册宝,再由女官内宦奉迎皇后入宫。
坐在舆车上,望着前方近千人的队伍,锣鼓、卤簿、车骆......蜿蜒绵绵如长龙,喜庆热闹又不失庄重肃穆。
可楚楚不知道为什么,总显得恍惚了些。从前,她渴望能够成为朱棣名正言顺的妻子,也为此和他争吵、冷战过无数次。如今,她竟然真的要嫁给他了?
在这样的恍惚中,楚楚出舆入宫,于内殿更换礼服,再于朱棣一同去奉先殿谒庙,回转坤宁宫行合卺礼。
饮下合卺酒,温热的酒液入喉,呛辣得厉害,楚楚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和朱棣成婚了。
待到礼成,女官内宦们正要为两人换上常服,朱棣却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
此时此刻,偌大的宫中只剩下她与朱棣二人。
数支龙凤喜烛将室内耀得惶惶如白日,金漆囍字贴的到处都是,并蒂同心瑞麟绸卧单、大红织金鸳鸯戏水锦被,就连纱帐上都绣着鱼戏莲叶。
两人并肩坐在垂花门飘檐拔步床上,楚楚盯着裙摆上的小轮花出神儿,只觉得这一日迷离恍惚,如醉如梦。
她觉得如堕梦中,朱棣又何尝不是呢?只怔怔望着她,半分都不肯错开。
她今日头戴九龙九凤十二花树冠,鬓插珠翠金宝,内着玉纱中单,外罩金龙云纹十二等翟衣,腰佩玉带,结朱批绿锦绶。
庄重肃穆,雍容静好。
如同他积年旧梦里想象过无数次的样子:绿鬓朱颜,粉面丹唇,清晴似新柳,艳似春醉海棠,会微微仰头,扬眉浅笑,也会眼波脉脉,涟涟含情地望着他。
暖黄的烛火微微晃动,摇摇曳曳的光影里,她虚幻的如同空山旧梦,朱棣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
楚楚被他紧紧握住,吃痛之下回过神来,蹙眉道:“朱棣,痛。”
画中人说话了,不是假的,他的确与楚楚成婚了。
他们成婚了。
朱棣终于有了些真实感,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恣意又快活,眉眼飞扬,身体舒展,整个人神清气朗,意态轩昂。
“如眉。”朱棣与她并肩挨在一块儿,笑着唤她。
楚楚微微仰头,望向他。
朱棣心里的欢喜涌出来,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唤她:“如眉。”
“我在。”楚楚低声回应他。
“如眉。”朱棣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畔低低地唤着:“如眉,如眉......”
他爱怜地唤她,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她,迫切渴望着她的回应。
这两个字,含在他的唇齿间,厮磨辗转。一声又一声,好似怎么也喊不够。
朱棣只觉整个人热得厉害,炽热滚烫,紧紧抱着她,贴着自己的胸膛,俯身含住楚楚丹唇......
仅仅只是唇齿相触,如同蜻蜓点水的一个啄吻,朱棣高大的身躯竟略略发颤,忍不住喟叹一声。
钟山下相遇,此后历经生死磨难,又分离,重逢。
一载相处,五年分离,四年靖难,十年爱恨纠缠,一朝夙愿得偿。
朱棣满心熨帖,忍不住搂着她的腰肢,轻啄她鬓发,又一声一声,呢喃唤她名字。
又怜又爱,百般疼惜。
楚楚依偎在他胸膛,听着他蓬勃跃动的心跳,不觉也有几分酸涩,她抱紧他,回应:“朱棣,我在呢。”
朱棣忍不住追问:“你以后都会在吗?”
她轻叹一声:“你若心意不改,我便一直都在。”
朱棣微怔,整个人犹入梦中,神思恍惚,像是连灵魂都轻飘飘的,不知身在何方。
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句允诺。
他心中怅惘酸涩俱去,又忍不住欢喜起来。那些快活喜悦,堆积在一起,满满当当,叫朱棣面热、心热、情热。
他胸膛起伏数次,剧烈喘息着,迫不及待把楚楚带倒,含吮着她嫣红的唇瓣,与她耳鬓厮磨。
“此后山长水阔,我自当与你同往。”
摘下凤冠佩绶,褪去翟衣蔽膝,解开系带抹胸,拂下帐上玉钩......
鸳鸯卧锦被,红烛昏罗帐。痴痴缠缠,如醉如狂。
十年绮梦,今朝终是真。
......
“如眉,你是上天专来送给我的。”
那日在小溪边,他难得恻隐之心显现,出手救下她,将她带回府里,这才有了后来种种。
因缘际会,命运流转,两人早已相连在一起。
我以为只有自己踽踽独行,未料到身边还有同伴。
楚楚察觉他恣意纵情外的一丝走神儿,贴上去,搂住他的腰,气息不宁:“你怎么了?”
他喉结滚动,还闭目沉浸在欢愉里,将她捞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熨帖她的身子,探出一手,去衣物里捞一方帕子,擦拭两人的身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若是当初没有走那条路,就不会遇见你了,有些后怕而已。”
楚楚眼波盈盈,伸出一根削葱般的玉指,轻轻划过男子浓密的眉峰:“你信不信缘分?”
朱棣覆身上去,望着那张妩媚鲜妍的小脸:“遇见你后,我才信。你呢?”
楚楚躺在他怀里,身子簌簌发软,忽地外面下起大雨来,那雨水霖霖,打在殿外的那一大片绿竹间,沙沙地,越显得静谧。
她的声音清凌凌如水般:“嘘,听听这雨声......”
朱棣静静拥着怀中女子,听着殿外绵密的细雨,竟觉得此时倒比床笫间缠绵更加让他欢喜。他半坐在那里,直到天亮才闭眸浅眠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