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楚岚冲对面的小姑娘大喊，刚刚的动作仿佛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背靠着栏杆瘫坐在天桥上，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要不是有我在，你就没命了！”
他抱怨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一阵阵后怕。
巫芽怔怔地看着张楚岚，手肘处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泪腺，使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她撑着地面向后挪了两步，随即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之间。
她的哭声很轻，声音被风吹散，被车流的疾驰声掩盖，却还是飘进了张楚岚的耳朵里。
张楚岚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别再跳了，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我……不用你救……”巫芽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说道。
“你这家伙……”张楚岚瞪着巫芽，“你知不知道掉下去会死？”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死吗！就像我家里人一样，盖着白布被抬出去！”
巫芽提高了声音，边哭边喊道。
“我家里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所以我不想活了！”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地面上，碎成了晶莹的花瓣。
“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我好想他们。我从来没有和他们分开过，我真的好想他们。”
“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去找他们。”
“我不想没有家。”
她瘫坐在天桥上，双手捂住了眼睛。哀恸的哭声随着寒风飘到天桥外，又被呼啸的车声淹没，除了对面的男孩，没有任何人听到。
刚刚积攒出的力气仿佛再次被抽离，张楚岚倚靠着身后的栏杆，抬起头仰望着上方的天空。细碎的星光自空中坠落，落在了他的眼中，割裂了他原本坚定的目光。
他默默地听了许久，直到巫芽的嗓子哭得喑哑，眼泪也几乎流不出来，这才轻轻开口。
“有什么可哭的。”他低声说道。
抽泣声停顿了片刻，巫芽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没有亲人了吗，有什么要死要活的？”张楚岚提高声音，同时抬手指向福利院所在的方位，“被送到这个地方的孩子，哪个不是全家都没了。”
“张力虽然喜欢欺负人，但他也是父母牺牲自己救回来的；上午坐在你旁边的笑笑，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名字都是院长起的，还有我……”
他收回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努力压下心口处传来的阵阵抽痛，继续说道：“无论是我，还是福利院里的其他人，甚至是张力，都在努力活着呢。”
“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活。”巫芽小声说道。
“之前怎么活，现在就怎么活。”张楚岚回答道。
“我没有动力。”
“有啊，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我没有朋友。”
“会有的。”张楚岚说着，目光再次坚定，“没有动力就去找，你再试一试，再活一活，或许就能找到理由了。”
巫芽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总之，别再跳了，我真的不会再救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张楚岚扶着栏杆站起来。他轻轻拂去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双手插兜，朝天桥楼梯走去。
“他说得没错，巫芽，有很多人想活却不能活下去呢，就像我这样。”一直没出声的小鸦开口说道，“所以啊，不要浪费你的生命，死去的人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巫芽没有回应，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望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禁后退了两步。
自杀是需要勇气的，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跳下去的勇气。
“巫芽，你不会还想跳下去吧？”小鸦紧张地问道。
“不跳了，张楚岚那么费力地救了我，我不跳了。”巫芽摇摇头，抬起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就像他说的，再活一活吧，或许能找到理由呢。”
再活两天吧，也许她能找到希望呢。
“不跳就好。”
男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巫芽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张楚岚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浅粉色的手帕。
“用这个擦吧。”他说着，将手帕递给巫芽。
“谢谢。”巫芽接过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快点回去，别被院长发现。”
张楚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完这句话后，他再次转身向楼梯走去。
“等等我。”巫芽将手帕放回口袋，然后跟上了张楚岚。
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但天桥上却十分安静，除了一个擦肩而过的长发女人，没有其他人看到巫芽失态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大街，回到了那条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远离了喧嚣声后，巫芽犹豫地开口说道：“那个……你叫张楚岚，对吧？我是……”
“我知道，你叫巫芽。”张楚岚说着，放缓了脚步。
“你记得我的名字？”巫芽惊讶地睁大双眼。
“当然，你的名字很难记吗？”张楚岚挑了挑眉。
“挺难的吧……他们都记不住。”
“那是他们笨，我可不一样。”
“这样啊……”巫芽踌躇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张楚岚，谢谢你没有嘲笑我的名字。”
“不用为这种事情道谢，大家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何必嘲笑有着相同处境的人。”张楚岚耸耸肩。
“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巫芽又说道。
“不是说不需要我救吗？”张楚岚瞥了她一眼。
“啊……”巫芽心中一惊，随即想到了天桥上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啊，我刚刚……情绪有点激动。”
“……算了。不用道歉，我能理解。”
“总之……谢谢你啊，张楚岚，谢谢你没有嘲笑我，谢谢你救了我。”
巫芽说着，转过头郑重地看着张楚岚，双眼如夜色一般漆黑幽暗。
她的虹膜颜色很深，与常见的棕色相比，她的瞳孔更接近于墨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双眼睛仿佛上等的黑曜石一般，神秘而深邃。
张楚岚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加快了脚步拉开距离，然后挥了挥右手。
“不用谢，活着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加快了脚步，朝福利院走去。
巫芽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指轻轻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
“活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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