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猛地一哆嗦,仿佛被无形的寒针狠狠扎进了骨髓深处。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飞快扫过江澄——那人就站在几步开外,山峦般沉默,可周身翻涌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体,连四周粘稠的血腥味和傀儡身上散发的腐朽气息,都被这股怒火强行推开,硬生生清出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地带。
“嗯.......好暴躁的阿澄!”苏沅心里哀叫一声,舌尖泛起一丝干涩的苦味,喉咙发紧。他努力稳住自己有些发软的腿,像只受惊又不得不驯顺的小兽,一点一点朝那片危险的风暴中心挪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砖石或不知名污物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在死寂的战场上异常刺耳。他垂着头,视线只敢落在江澄沾满泥污的下摆和那双纹丝不动的靴尖上,乖巧得近乎卑微,后背却绷得僵直。
距离还剩几步,那点可怜的安全空间被骤然打破。一只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钳住了苏沅的手腕!
那力道绝非寻常,像铁箍般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与灼烫的怒意。苏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衡的拖拽力猛地袭来,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扑去。
视野瞬间天旋地转,残破的城墙、僵立的傀儡、远处温若寒模糊的身影,全都化作旋转的色块。
紧接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啪”!
剧痛混合着强烈的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柱轰然冲上头顶!
苏沅整个人彻底僵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像一尊被骤然点穴的石像,连指尖的颤抖都停滞了。
“你!你!你.......!”苏沅猛地抬起头,眼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屈辱而睁得滚圆,几乎要裂开,死死瞪着江澄。那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控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堂堂.......他居然.......被人打了屁股?!就在这遍地尸骸、众目睽睽(哪怕那些“目”是呆滞的傀儡)的战场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汹涌而至,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苏沅眼圈倏地红了,鼻尖发酸,他狠狠剜了江澄一眼,那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带着泪光和不甘。
可目光触及江澄那张脸时,那点刚燃起的小火星“噗”地熄灭了。那张脸阴沉得能拧出墨汁来,眼底翻涌的寒光比三九天的冰棱还要刺骨,紧绷的下颌线透着山雨欲来的毁灭气息。
苏沅所有的委屈和不忿,瞬间被这恐怖的威压碾成了齑粉。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自己胸口。
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深深的阴影,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瞒着他......是我不对......”他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找着台阶,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可他还一个人扛下来了不让我们帮忙呢!这两两相抵!他凭什么还这么凶!凭什么打我!”
那点不甘的小火苗在心底深处微弱地跳跃了一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鼓起残存的勇气,梗着脖子就要抬头理论——
视线再次撞上江澄那双深不见底、寒潭般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山岳般的压迫感。
苏沅脖子后面那点支撑力“唰”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脑袋立刻又重重地垂了下去,比刚才更低,下巴几乎戳到锁骨。
“……切!”他在心底发出一个无声的、带着浓浓自我安慰意味的嗤声,“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爷不跟傻子一般见识!对,他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傻子!”这个念头像一层薄薄的油,暂时浮在汹涌的屈辱和恐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