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踏进长秋殿时,殿里正焚着新调的瑞麟香。
烟气一缕,被金猊炉口吐得极细,像贵妃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爱妃今日气色倒好。”
皇帝把披风递给宫人,顺手在贵妃颊边捏了一把。
贵妃低眉,替皇帝解下腰间九龙佩:“托陛下的福。只是臣妾方才在廊下听鹦鹉学舌,竟学了句‘思之如狂’——这才知道,太子殿下也到了慕少艾的年岁了。”
皇帝动作一顿,抬眼:“慕少艾?”
“可不是。”贵妃捧来一盏参茶,声音轻得像在讲旁人的闲话,“外头如今传得热闹,说太子殿下连日魂不守舍,只为九宝琉璃宗那位贵女。臣妾还当市井流言,恐有人从中做文章污了太子的名声,叫人出去打听,没想到……这些居然是确有其事。”
她顿了顿,指尖在杯沿划了道弧,才继续:“说殿下又是飞舟夜泊使馆,又是魂导器相赠,还亲自吹笛三曲,只为博佳人一顾。陛下,臣妾听着都臊得慌,可孩子们的事……太子殿下也长大了啊。”
皇帝没接茶,只眯了眯眼。
殿中香雾忽地一沉,像有人无声掐断了火头。
“太子?”皇帝声音不高,却带了几分笑,“他自幼持重,连朕赐的美人都能推得干干净净,如今倒肯为一个别国女子吹笛?”
贵妃以袖掩唇,似叹似嗔:“陛下忘了,少年人心性最易被亮色晃了眼。那宁糖糖又生得极好,身后更是九宝琉璃宗。臣妾斗胆说句僭越的——若真成了,对咱们太子殿下也有好处。”
皇帝摩挲着九龙佩上的龙须,指腹被金棱硌得生疼。
贵妃垂眸,声音愈发柔:“太子若是能有九宝琉璃宗的助力,臣妾也为陛下高兴呢。”
皇帝没再说话,只抬手,把九龙佩重新扣回腰间。
玉扣“咔哒”一声轻响,像锁簧落槽。
半晌,他笑了笑,声音却凉:“爱妃提醒得是。太子大了,是该议亲——可议哪门子亲,还得朕说了算。”
贵妃福身,灯火映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弯阴影,像两柄合拢的小刀。
“陛下圣明。”
没过多久,坊间就不知从哪儿流传了太子徐天然办差出错被陛下怒斥能力不行。
流言像雨后疯长的青苔,一夜之间便覆满了整座帝都。
先是西市卖糖人的老汉,边搅麦芽糖边摇头:“听说没?太子殿下赈灾那批‘云绒’,账目出了大窟窿,陛下在金殿上把账本掷到他脸上,骂得可难听了。”
再是东码头扛包的苦力,抹着汗对同伴挤眼:“可不是嘛,我表兄在内务府当差,说陛下当场摔了九龙杯,碎片划破太子额角,血滴在折子上,鲜红鲜红的!”
到了晚间,连最雅致的茶楼“听雪阁”里都传开了——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折扇一展,便是一段《飞舟折翼·太子失势》的新段子,座中贵胄听得心惊,却又不肯走,一杯一盏续得飞快。
流言的版本越滚越厚,像滚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