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闲趣

晨光熹微，李莲花蹲在竹篱围起的小菜园里，指尖拨弄着刚冒头的萝卜苗。几株叫不上名的野草混在田里，被他顺手拔起扔到一旁。

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调子七拐八弯得连树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应渊躺在树下的摇椅上，白绫覆眼，手边小几摆着盏茶。阳光透过叶隙，在他月白的衣袍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当真如画中谪仙。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被魔音穿脑的煎熬。

“李莲花。”应渊终于忍无可忍，“从卯时哼到巳时，你是要学公鸡打鸣么？”

“啊——”李莲花拍拍手上的泥土，作恍然大悟状，“难怪嗓子发干。”说着便自来熟地端起应渊的茶盏一饮而尽，“好茶。”

应渊轻哼一声，摇椅咯吱作响。李莲花干脆从楼里又拖了张藤椅出来，与他并排躺着。两人中间的小几上，茶汤映着云影，泛起粼粼波光。

李莲花与应渊相识，细数已有数载春秋。

初见那日，碧茶毒发的李莲花仰躺在莲花楼里，恍惚间见一道金光破顶而入——瓦砾纷飞中，那人银发如瀑，眉间神纹流转，周身仙气缭绕。

李莲花当时便想，这碧茶之毒果然厉害，竟让他幻视出个九天神君来。

后来才知，哪是什么神仙下凡，分明是天道见他李莲花日子过得太惬意，特意派来克他的煞星。

初时，应渊整日端着副克己复礼的架子，行止坐卧皆如尺量，活像个从古籍里走出来的老学究。李莲花每每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总忍不住要逗弄几句：“老神仙，你这般端着，累是不累？”

岂料岁月如刀，最是磨人。

不知从何时起，应渊也会在李莲花偷喝他珍藏的佳酿时，不动声色地将酒换成醋；会在李莲花乱花银子时，克扣他的糖；更会在李莲花耍赖讨糖时，笑着往他手心拍一包黄连。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莲花曾摇头晃脑地感慨，“老神仙，你学坏了。”

应渊闻言不过淡淡笑了笑：“不及李神医万分之一。”

如今两人相处，表面是岁月静好的神仙眷侣，背地里却总是鸡飞狗跳——昨日李莲花“不慎”将应渊的白袍染了色，今日应渊便“失手”在李莲花的茶里加了双份黄连。

初时，应渊整日闭门不出，活像尊供在莲花楼里的玉像。李莲花生怕他闷出毛病，连哄带骗拽他出门看诊。

谁知这一出门，倒诊出个意外之喜——

但凡应渊往问诊席旁一坐，那病患便络绎不绝。银钱如流水般涌来，连最难缠的病家都变得慷慨非常。

李莲花执笔开方时，总忍不住偷瞄身侧：那人白绫覆眼，端坐如松，偏生周身那股子仙气，愣是把破草棚衬成了琼楼玉宇。

“老神仙，”李莲花戳了戳应渊手背，“往后咱们三七分账？”

应渊拂袖：“我缺你这点银子？”

此后出诊的日子多了，江湖上便传开了——要找李神医，先寻瞎眼谪仙。

这日看诊归来，李莲花晃着钱袋哼小曲：“老神仙。”

“嗯？”

“中午吃萝卜。”

“嗯。”

“萝卜丝炒姜丝。”

应渊脚步一顿，白绫下的眉头跳了跳：“......李莲花。”

“哎！”

应渊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轻笑：“今日喝茶时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