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方多病突然凑近,眼底闪着促狭的光,“若哪天你这'神医'的名头混不下去了,倒可以去戏班子谋个差事。”
被点名的人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应渊的腕骨,闻言头也不抬:“此话怎讲?”
“方才你那副模样……”方多病夸张地打了个寒颤,“要不是早知道你是个江湖骗子,还真以为是什么隐世高手呢。”
青衫游医终于抬眸,嘴角弯出个滴水不漏的弧度:“惭愧,惭愧。”檐角渗漏的阳光在他眸中投下,恰巧掩去了那一闪而逝的锋芒。
夜
卫庄大堂
青铜灯树映得满堂煌煌,酒肉香气混着汗味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浮沉。卫庄主高坐主位,长桌上觥筹交错,除了白日见过的几张面孔,席间多了个格外扎眼的身影——
那是个戴着半张玄铁面具的少年,未遮住的半张脸白得泛冷。一柄缠着黑布的大刀斜背身后,刀柄高出头顶三寸有余。虽只及常人胸口高度,可往那一坐,周身煞气硬是压得邻座壮汉不敢碰杯。
“诸位共饮此杯!”卫庄主举盏环视,酒液在灯下泛着琥珀光,“明日一品坟之行,还望同心协力。”
段海撕着炙羊肉接口道:“传闻那南胤皇陵里,武功秘籍堆得比人高。”油光满面的脸上浮出贪婪之色,“更别说能涨三十年功力的丹药……”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粗重的喘息声。卫庄主趁机拍案定音,众人哄然应和。酒过三巡后,满堂尽是吹嘘之声,仿佛珍宝已唾手可得。
李莲花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隔着推杯换盏的人群,他余光扫过那个始终不碰酒肉的少年。
“麻烦啊……”李莲花低头抿了口冷酒,热气氤氲中,没人看见他嘴角泛起的苦笑。
方多病正襟危坐在喧闹之中,与周遭暗流涌动的氛围格格不入。他执筷的手势仍带着世家公子的矜贵,下箸如飞的模样却活像饿了三天——事实上也差不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推来果盘。应渊虽覆着轻纱帷帽,递盘子的动作却精准得仿佛能看见般,水晶葡萄在盘里滚出清脆的响。
“多谢唐……咳咳!”方多病险些咬到舌头,硬生生把称呼咽回去,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天知道他这两个月过得什么日子——方尚书虽未彻底断他银钱,可每月四十两的例银,连他往日打赏小厮的零头都不够。偏生这少爷宁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穿着云锦袍子招摇过市,活像只被薅秃了毛还要开屏的孔雀。
应渊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笑他傻气透顶。
唇上忽然触到一抹温软。应渊下意识轻启唇齿,清甜的艾草香便在舌尖漫开。
“青团,”李莲花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侧,借着帷帽遮掩低语,“味道还不错。”话音未落又急急补了句:“酒里有东西,别碰。”
应渊就着李莲花的手慢条斯理咬下第二口。糯米皮裹着细豆沙,确实好吃。他忽然扣住那人手腕,就着这个暧昧姿势将剩余半块卷入唇中,满意地察觉到李莲花瞬间僵硬的指尖。
酒盏在灯下泛着诱人光泽。应渊执起一杯轻嗅——三十年陈酿里混着鬼哭汤的腥苦,于仙体确实不过调味罢了。他仰颈饮尽,喉结滚动间,琥珀色的酒液染湿了薄纱。
“好酒。”他意犹未尽地舔过下唇。李莲花见状便知无碍,转而专心对付自己盘中的鱼肉。
宴席正酣时,醉醺醺的张庆狮突然踹翻案几:“小崽子装什么......”寒光闪过,少年手中的竹筷已钉入他发髻三寸。满堂死寂中,卫庄主赔笑打圆场的嗓音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