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见应渊杯中茶汤见底,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取茶壶。却不料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执起壶柄——李莲花默不作声地斟满茶盏,轻轻放回应渊手边,连杯底与桌面的碰撞声都几不可闻。
颜淡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有些讪讪地收回。她看了眼浑然不觉的应渊,轻声道:“你的眼睛......我和余墨会想办法的。一定能治好。”
“借你吉言。”应渊唇角微扬。
闲谈片刻后,颜淡起身告辞。应渊循声抬头,明明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见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终是收回“目光”。
已走到门边的颜淡似有所感,蓦然回首。晨光中,她的眼眸如静水深潭,所有波澜俱已沉淀,唯余一片澄明。眼角微微弯起,那是释然。
这一次转身,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再未回头。
既已无缘,惟愿卿安。
莲花庄
“老爷。”丫鬟秀凤手捧漆盘轻步入内,“庄外有几位公子求见,说是要赏莲……”
郭大福不耐地挥了挥衣袖:“让他们进来罢。”
不多时,李莲花一行便被引入厅中。郭大福眯眼打量着眼前几人,目光在那袭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停留片刻:“你们可有人会作诗?”
“作诗?”李莲花面露茫然。
郭大福捋须而笑:“我这莲花庄素来只招待风雅之士。”他指着窗外莲池,“你若给我作几首莲花诗,我就让你,还有你这几位同伴住上三天。”
李莲花正欲推辞,方多病已抢先道:“他擅诗!”
郭大福当即击掌:“来人,为贵客更衣看茶!”
秀凤引路前行:“公子们请随奴婢来。”
行至回廊转角,李莲花忽觉足下一滞。他身形微晃,右手却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拦,将正欲上前的应渊稳稳护在身后。
秀凤轻声提醒:“庄里门槛高,公子们仔细脚下。”
李莲花掩唇轻咳,面露赧色:“惭愧惭愧。”回身牵住应渊的手,“这门槛确实比寻常人家高出一寸有余。”应渊会意,抬步跨过门槛。
待众人各自安顿,李莲花仔细掩好房门。应渊甫一入内便眉头紧蹙,广袖轻挥:“此间死气甚重。”
李莲花细细嗅闻却无所觉,但仍暗自记下。忽闻窗外窸窣作响,他缓步上前推开窗棂——
但见姜婆子佝偻着背,手中冥纸簌簌,口中念念有词。李莲花温声探问:“婆婆在此祭奠何人?莫非……这窗下曾有人亡故?”
姜婆子浑浊的双眼望过来:“都是淹死在这窗下的好姑娘啊……”
李莲花眸光微动,当即倚窗与老人攀谈起来。三言两语间,竟探得几分蹊跷往事。
姜婆婆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应渊静默起身。他步履无声地移至窗前,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搭窗棂,微微倾身——那萦绕不散的怨气如附骨之疽,绝非三两亡魂所能聚,必是含恨而终的枉死之怨。
他眉间剑痕隐隐泛红,终是欲言又止。
李莲花指尖轻叩墙上字画,察觉应渊心绪不宁,便凑近耳语:“不急。”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听闻郭家藏着一套价值连城的嫁衣......”
他将温茶妥帖地放入应渊掌心,指尖在对方手腕内侧轻轻一勾:“今夜去探个究竟?”
应渊颔首时,垂落的银发扫过李莲花手背。这乖巧模样惹得李莲花心头发痒,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在那眉间落下一串轻吻。
更深露重,莲花庄内。
“噗——”方多病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直抖。笛飞声别过脸去,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李莲花低头看着身上大红嫁衣,扶额轻叹:“失策啊......”
应渊指尖悄悄搭上覆眼白绫——这般模样的李莲花实在罕见。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
“想都别想。”
闻言,应渊眉头微蹙,指尖不甘心地蜷了蜷。
李莲花握紧他不安分的手腕,顺势将人往怀里带。薄唇贴近耳畔,嗓音低醇如酒:“等你眼睛好了......”声音又柔了几分,“在家日日穿与你瞧可好?”
说罢,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那泛红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