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好。”应渊垂眸应着，安静地用起膳来。他始终没有问暮寒是如何避开重重守卫来到营帐的——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那层不能捅破的窗纸。

更何况，应渊心底始终笃信，暮寒绝不会害他。纵使......他可能是修罗族人。

应渊一直觉得，自己与母亲不同，暮寒也与那个人不同。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即便是修罗族，也未必都如帝尊所说的那般不堪。可......万一呢？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掐灭。不会的，他和暮寒会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应渊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偏得彻底。

“暮寒何时回去？”应渊垂眸，筷尖轻轻戳弄着碗中晶莹的米粒，语气似是漫不经心。

暮寒舀了一勺热汤，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宜，才递到他唇边：“渊儿想让我何时走？”

应渊顺从地咽下那口汤，沉默片刻，低声道：“明日便回吧。此地魔气肆虐，又常有战事，我不放心你。”

话音未落，微凉的指尖已轻轻抬起他的下颌。暮寒眸色深深，拇指在他唇上缓缓摩挲，嗓音低沉含笑：“小仙君当真舍得我走？嗯？”

应渊呼吸微滞，眼睫轻颤，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心跳如擂鼓，耳尖悄然染上一抹薄红。

——他又说谎了。

“渊儿，再戳下去，这碗饭怕是要变成米糊了。”暮寒屈指轻敲应渊的额角，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应渊猛然回神，低头一看，碗中的米饭早已被自己戳得软烂黏糊。他耳尖微热，正想解释，却见暮寒已自然地接过那碗米糊，另盛了碗新饭推到他面前。

“暮寒，其实我——”

一筷鲜嫩的时蔬突然塞进口中，打断了他的话。暮寒的食指抵在他唇间，眼尾微挑，笑得温柔：“食不言，好好吃饭。”

应渊被那指尖的温度烫得心头一跳，只得乖乖咀嚼起来。饭粒裹着清甜的菜汁在齿间化开，却莫名尝出一丝苦涩——他终究没能再提让暮寒离开的话。

烛火在青年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晕，暮寒凝视着应渊乖巧用膳的模样，唇角笑意未减，眸底却渐渐凝起寒霜。

只是怕我受伤吗？还是......怕我伤害别人？

若是到最后，一切真相大白。你是会陪在我身边？还是……像你母亲一样，离开我？

应渊劝暮寒离去，除了担忧他的身体，心中确实还存着另一重思量。暮寒既能突破层层守卫，其修为深浅实难估量，况且他与帝尊结有旧仇。虽然他相信暮寒不会害他，但身为帝君，他不得不为军营考虑，多存几分戒心。

只是如今……罢了，且行且看吧。

饭毕，应渊与暮寒一同洗漱。温热的水流滑过指尖，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铜镜中交叠的身影，恍惚间竟分不清谁是谁的倒影。

帐内烛火渐弱，在纱帐上投下缠绵的剪影。两人相拥着躺下，暮寒的发丝散落在枕间，床头的夜灯摇曳着暖光，将暮寒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晕，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应渊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指尖如描摹珍宝般轻轻游走。从微蹙的眉峰到含情的眼角，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落，最终停在微微上扬的唇畔。

所谓暮寒离不开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真正被囚困在这份情愫中的，从来都是他自己。分离的日子里，思念如附骨之疽，蚀入骨髓。

“原来……”应渊的叹息消融在彼此的呼吸间。他不再满足于地涯偷来的浮生半日，不再甘愿做镜花水月的囚徒。是了，是他贪恋这份温暖，像逐光的飞蛾，明知会焚身，却仍要扑向那团火。

或许暮寒当真是修罗族，否则怎会连眼波流转都是蛊。短短数月相伴，竟让他甘愿饮鸩止渴。

“在想什么？”暮寒捉住他游移的手指，在掌心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