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雪自忖,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当家,但对方言谈之间似乎知道霏羽是她收的徒弟。消息这么灵通倒是其次,毕竟对方身后的人要做小动作就必须能骗过玄苍教的耳目,只是,对方脸上的病气倒是更明显。
她能看出,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客气了,夏侯大当家,我的徒弟我自然会关照,既然你没有畏罪自杀,不如就来讲一讲你背后之人究竟想拿‘无忧散’做什么吧,就当是节约一点你剩下的时间。”百里归雪露出笑容,宛如春风化雪。
剩下的时间……霏羽心头一跳,抬头看了夏侯越一眼。她能看出对方的身体不好,却实在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我想单独和霏羽谈。”夏侯越说完后,向夏侯霏羽伸出了手,微微勾起的唇角流露出一点昔日的温和笑意,“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霏羽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堂兄,视线落到了他的指尖,轻声回答:“好。”
听到这一声“好”,钟离逸尘的右手不自觉攥紧了身侧垂落的衣袖,但没有说话。
夏侯越若有所思地瞟了钟离逸尘一眼,然后就被自己手心传来的温暖所吸引。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走上楼梯台阶的霏羽自下而上仰望着他,就像很久以前,她还只是个需要人引领的孩子那样。
重新坐下来后,夏侯霏羽伸手摸了摸茶壶的壶身,发觉茶水已经冷了,便想起身再去倒一杯热茶。
但夏侯越按住了她的手腕:“没有几句话,别浪费你我兄妹之间最后一点独处的时间。”
霏羽抬眼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最终只说:“你还想对我说什么。”
“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对我最后的回忆是在香云坊,但是我也不想污染夏侯家的家宅,即使那里早就不算是个家了。”夏侯越盯着霏羽的脸,眼眸里的情绪却浓烈到即将溢出,“霏羽,你这五年过得如何?”
面对这样的注视,霏羽发现自己没办法坦然去对视,便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你连我师父是谁都知道,那么这些年我的经历你也不用我多说吧。”
“其实,我是今年才知道你还活着,”夏侯越见她避开自己的目光,略带苦涩地一笑,“顾青萝每个月都会给我带来一点你的消息,就一张小小的纸条,两三行字,所以我想听你说。”
对方就像是作为兄长在和出嫁多年的妹妹拉家常,霏羽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回答了:“开始一两年很辛苦,从香云坊逃出生天,又沿路乞讨道京华城,幸亏遇到慕容夫人,还有晚词姐。近两年算苦尽甘来,师父对我很好,我当上了掌柜,还打算自己做生意,当然,我不会做那种损人利己的生意。”
“到这种时候还要讽刺我,霏羽,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夏侯越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欣慰,“你小时候总粘着我,跟在我身后叫哥哥,但是现在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浅金色的光芒冲破黑夜的云层,耀眼的晨曦穿过二楼洒在霏羽的侧脸上。她闭上了眼:“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以前总在想,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夺走了,那么一定要拿回来。现在才知道那些一开始就不属于我,属于自己的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