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得到了一直想要的自由，只不过，心却还没有完全自由。
骏马掠过两人，激起一地尘土。
看着归雪远去的背影，顾青萝默默攥紧了手指，偏头问正走过来的沈行衣：“她总是这般急匆匆的么，一直如此忙碌？无论是六年前她叫颜珞之时，还是现在她叫百里归雪之时。”
忽然听到顾青萝这么问，沈行衣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的变化，转身说：“是啊，当初她救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东奔西跑。说起来，我们都该对她好好表达谢意。”
“她也救过你的命？”顾青萝自然知道自己该好好谢谢百里归雪，却不明白为何沈行衣也该谢她。
她心里对百里归雪其实有点复杂的感情，对方可以说救了她两次，而她，却好像一直没有好好地用自己这条命活一次。她不知道百里归雪为何不停下来，一直在路上奔波，又为何会选择一条救人的路，即使是她这样的人也要救。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想成为挡路的那个人，站在对方的对立面。就算对方不求报答，她也应该知恩必报，不然，她就依旧和以前一样，命不由己，随波逐流。
“不，她救下的是我的孩子。”沈行衣轻声说，这是他第一次在顾青萝面前提起在京华城沈家的幼子。
顾青萝却显得一点也不惊讶，在沈行衣接近她之后，她就让西域暗探查过沈行衣的身世，自然知道对方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她一定很可爱吧。”顾青萝的声音也很轻。
“那个时候，孙府的祸事已经有了雏形，孙秀体弱多病，我本来想用堕胎药让她打掉这个孩子，但百里归雪说这个决定应该让孙秀来做。”话一旦开头，沈行衣便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孙家抄家，孙秀听闻后便一直忧郁难眠，直到生产那日血崩，我才明白当初我娶她，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他，孙家不会抄家流放，若不是他，孙秀不会郁郁而终。纵使，这一切是孙家咎由自取，但如果他不是孙秀的夫君，或许孙秀想要得到的爱就能支持她活下去。
沈行衣无法忘记自己的发妻死前说的话。
“我知道，你并非喜欢我才娶我……而我，也并非喜欢你才嫁给你，你看颜珞的眼神，比看我都更令人察觉其中的亲近。”
“……我和颜珞的关系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是么，不过，现在这也无所谓了。我们只是因为利益而纠缠在一起的一对怨偶而已，以前还能说是各取所需，但……我现在已经穷途末路。”说完这句话，孙秀缓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盯着他继续说，“沈行衣，就算是你最后可怜一下我也好，答应我吧，你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她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牵挂了。”
孙府是官宦之家，孙秀也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她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她只剩下一口气，想为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谋取一下口头的承诺罢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她已经没办法再去管了。
“好。”
听到这个字后，她闭上眼睛，任眼角的眼泪流落了下来。
沈行衣握着她的那只手，久久没有松开，直到自己的手指变得和冬天的河水一样冷。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会有难以启齿的过去，对沈行衣而言，他聪明的头脑给他带来的好处有很多，却始终没让他领悟人世间的情感究竟珍贵在何处。
在大理寺短短四年，他便擢升至大理寺少卿，他办了很多案子，对任何罪犯的心理都了如指掌，从不法外开恩。可是，孙秀死后，他办案的效率就大打折扣，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大概父亲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便上奏说了什么，后来，他便来到了昆西。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会为当初视为对手、视为朋友的钟离逸轩的死感到遗憾和可惜，却不会像钟离逸尘和百里归雪那样悲伤和思念。但是，孙秀的死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做错了。
“回去吧，沈行衣。”顾青萝的声音打断了沈行衣的回忆，她伸手牵住沈行衣冰凉的手指，她的手指其实也不怎么暖，但她从身后靠近沈行衣后就会觉得很温暖。两人互相依偎，将彼此作为依靠，总好过独自舔舐伤口。
“好。”沈行衣翻身上马，手绕过顾青萝的腰挽住缰绳。
这时，顾青萝又开口：“这一次，我不打算逃避了。”
沈行衣看向怀里人望着前方的侧颜，明白她的意思后放下心来，洒然一笑：“好。”
或许，下次见了百里归雪，他就能对她好好介绍顾青萝，还有，不要忘记备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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