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了一声,挺直脊梁,目光直视着乾隆,朗声道
箫剑“我报仇失败了,败在了皇上的精心筹谋之下,事情已经被揭穿了,要砍头,还是要凌迟,随你便”
箫剑的这番话,让小燕子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泪眼婆娑地哀求道
西林觉罗.方慈“皇阿玛,你不能杀了我哥,他是方家唯一的血脉,你已经杀了我的父母,怎么忍心赶尽杀绝呢?我的命不要了,你杀了我吧,放了我哥”
太后语气冰冷道
太后“皇帝,他们两人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就成全他们吧,毕竟小燕子和箫剑都是乱党的余孽,死了反而能让宫里清净些”
永瑢听到“乱党”二字,很快就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她这是故意给小燕子和箫剑扣上“乱党余孽”的罪名,一旦小燕子被处死,索绰罗·知画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嫡福晋,而箫剑若是死了,晴儿就会成为了太后揽权的棋子
永瑢躬身言禀道
爱新觉罗.永瑢“皇阿玛,儿臣对于事情的具体经过尚不了解,但方才小嫂子说五嫂和箫剑是来报仇的,可儿臣的心中却有所疑虑,倘若五嫂和箫剑真是来复仇的,早在南阳之时便有诸多的机会,又何必拖延至今呢?或许是五嫂对皇阿玛的孺慕之情,感动了箫剑,又有晴姐姐的一片真心,才让箫剑化敌为友的吧,皇阿玛,要明察”
晴儿挣脱李玉紧握的剑后,忙跪倒在地,以哀婉之态恳求道
晴儿“皇上,箫剑夹在父母的惨死和我们的感情之下,左右为难,天人交战,这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里面有好多的曲折,皇上想弄清楚,就要真正的弄清楚,我们不知道当年的文字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当年箫剑才四岁,小燕子才一岁,难道也要为文字狱负责吗?”
原本永琪的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利益,在顺水推舟地为小燕子和箫剑求情,但见永瑢与晴儿都已经开口了,他亦不得不顺应局势,跪下说道
爱新觉罗.永琪“皇阿玛,我们的生死皆系于您,若箫剑遭遇不测,晴儿亦无独活之心,至于我和小燕子更是生死相依,小燕子生,我生,小燕子死,我死,我们的命运都在皇阿玛的手中”
知画听到永琪这么说,眼中瞬间盈满了绝望、嫉妒与愤怒
而小燕子听到永琪说的话后,心中并无丝毫的感动,毕竟她早就体会到了永琪的自私和凉薄,对于永琪的这番言辞,她只觉得虚伪至极
小燕子在心中暗骂道
西林觉罗.方慈“这个狗男人,想死可别带上我,你若死了,我便是太福晋,再也不用看你那令人厌恶的嘴脸了”
太后急切的催促道
太后“皇帝,别再听他们的求情了,赶快将这对兄妹治罪,皇帝的身边怎么能留下这样的危险分子”
永瑢在一旁帮着求情道
爱新觉罗.永瑢“皇阿玛,当初你一怒之下要杀了紫薇姐姐与五嫂,差点铸成了大错,这种事情,不能再来一次了,而且这件事情的是是非非,咱们都糊里糊涂的,但皇阿玛要问一问自己的心,千万不要做违心的事情啊”
殿内众人的纷纷发言,喧嚣之声不绝于耳,犹如沸水般嘈杂,令乾隆头痛欲裂
乾隆猛然一拍桌子,沉声道
乾隆“尔等皆静,勿再喧哗”
众人静默无声后,乾隆继续说道
乾隆“杀父之仇”这件事情,朕前几日派傅恒已经查清楚了,二十五年前,方之航尚为杭州巡抚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文官,朕对他也是相当的器重,杭州文风鼎盛,方之航常与文人墨客泛舟游湖,畅谈国事,彼时,雪庵和尚所作的《剃头诗》广为流传,而你们的父亲又时常吟诵此诗,不料竟被别有用心之人给抓住了把柄,起初朕并未留意此诗,直到有位同样姓方的守备,呈上了一道密折至京,这才惊动了朕,这位方守备自称是方之航的堂兄弟,同属舟字辈,自称熟知内情,列举了方之航诸多叛国之言行,还附上了方之航的一卷文稿,其中还包含着那首剃头诗,朕随即下令将方之航收押入狱,并交由刑部详查,然而此案一拖再拖就拖了一年多之久,朕承认,在朕即位之初,确实对思想言行的管控确实较为严苛,但朕并没有下令斩首,只吩咐当时的浙江总督马文远将方之航押解至京审问,谁料,后来竟发生了劫囚事件,马文远一怒之下,并下令处斩了你们的父亲,本来还要去缉捕你们的娘,但是你们的娘抢先一步自刎了”
小燕子和箫剑听后,面上皆是半信半疑之色,小燕子更是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西林觉罗.方慈“这么说我们的仇人,除了马大人外,还有那位方守备,难道马大人有权力正法我爹吗?”
乾隆正视小燕子,郑重的说道
乾隆“马文远有权力,因为这个权利是朕给他的,对于证据确凿的案子,他可以先斩后奏,马大人是个很负责任的人,绝对不会草菅人命,但是这件案子,确实审理得稀里糊涂”
箫剑强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问道
箫剑“那马大人和方守备,还在人世吗?”
乾隆沉吟片刻,缓缓道
乾隆“马大人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至于方守备,他也死了,你们都认得他的,他就是山东巡抚方式舟,去年南巡的时候,被你们几个人拆穿了真面目的大贪官,在朕的命令下就地正法,斩首示众了,他卖友求荣,一步步爬到巡抚的位子,仍然难逃一死”
爱新觉罗.永琪“什么?方式舟?”
永琪惊愕不已,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仅是他,太后、晴儿、永瑢等人也是震惊万分,难以置信
乾隆轻叹一声,道
乾隆“朕知道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没有想到小燕子和箫剑已经为自己的父亲报了仇,如果……当初能早点查清真相,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是啊,倘若当初一切都能查得水落石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如果早日能真相大白,她或许就不会改变,不会失去皇阿玛,不会失去永瑢,更不会选择与永瑢分开,然而,这一切的“如果”都只能是幻想,现实是残酷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无法重来了,小燕子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凄凉,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箫剑沉默不语,他凝视着乾隆,心想乾隆竟然将一件关乎“砍头”的重案,叙述得如此的轻描淡写,尽管方式舟的伏法让人震撼,但乾隆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依然至关重要,绝不能因方式舟的缘故,便让他置身事外,乾隆依然是他们兄妹的“杀父仇人”,如果没有乾隆的下令收押入狱,没有乾隆的下令严办,马大人怎样也不会“先斩后奏
箫剑脸色略沉,道
箫剑“皇上,您重新看了这些资料后,您觉得我父亲是罪有应得?还是被人给陷害了?您认为,只要没有亲自下令行刑,就能与我父亲的死撇清关系?”
乾隆深深的看着箫剑,完全了解他心中的想法,便示意身旁的李玉将桌子上那份泛黄的文稿递给了箫剑,因为是父亲的文稿,箫剑的眼眶瞬间湿润,双手恭敬、颤抖的接过
乾隆坦率的说道
乾隆“你们的父亲是被人给陷害的,如果没有人暗中告密,朕或许永远不会注意到他的文章,然而他对满人的文化有些轻视,这实属犯了朝廷的大忌,不过因为这些文稿而弄得家破人亡,确实太严重了,所以朕不否认,你们父亲的死与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朕没有亲手杀他,但他仍然是因朕而死,如今方式舟早已经伏法,还是借着你和小燕子的手,让他问罪的,朕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朕希望这段过往能够随风而逝,让一切恩怨都随风消散”
箫剑听到乾隆这样坦白的“承认”,心中不禁浮现出对“思想文化”控制的深刻反思,意识到历代帝王在这一点上的共性,那句“犯了朝廷的大忌”,或许是父亲当年那份不羁与任性的体现,如此一想,那所谓的“杀父之仇”在他的心中便渐渐淡化了,更何况乾隆的话语中充满了忍让与迁就
箫剑注视着乾隆,决定把话问得更清楚些
箫剑“皇上,您所说的‘烟消云散’是何意?”
乾隆道
乾隆“烟消云散”便是让一切烦恼之事都随风而去,不复存在,箫剑,朕深知你与晴儿的感情,你们这一路走来,朕也是看在眼里的,今日这番安排,也是为了成全你和晴儿”
太后大惊失色道
太后“皇帝,你不是已经下旨将晴儿赐婚给永璇了吗?怎能出尔反尔?”
乾隆的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
乾隆“其实永璇那根本就没有布置婚礼,所谓的赐婚,不过是朕和永璇共同演的一场戏罢了,皇额娘,你和知画曾经设计过什么,你们心知肚明,朕也并非是愚钝之人,你们能请君入瓮,朕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后“你……”
太后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乾隆转而对晴儿说道
乾隆“晴儿,朕今日正式把你赐婚给箫剑,婚礼你们就自行安排吧,太后赐给你的嫁妆想必已十分丰厚,再加上各宫娘娘送来的贺礼,你好好收着”
晴儿听到乾隆这么说出乎心中又惊又喜,这突如其来的恩典,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回想起与箫剑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坎坷,眼泪便不禁夺眶而出
她连忙跪下,谢恩道
晴儿“晴儿谢皇上隆恩”
乾隆再次深深地凝视着箫剑,问道
乾隆“箫剑,朕将晴儿赐婚于你,不知是否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
箫剑深知乾隆此番对自己的帮助之大,心中不禁生出敬佩之情,他双拳一抱,朗声答道
箫剑“箫剑已无心再恨,一个晴儿便足以弥补二十几年的孤苦,谢皇上成全,箫剑感激不尽”
他望向小燕子,语气温柔地问道
乾隆“小燕子,你可有什么心愿想对朕说的?”
话音刚落,乾隆的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句话他曾对小燕子说过无数次,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他们之间已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曾经的父女情分,如今也只能成为回忆中的温暖了
心愿?小燕子心中苦笑,她这一生的心愿不过是逃离这座金丝笼,远离宫廷的尔虞我诈,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奢望,她的命运已被牢牢地锁在了紫禁城的红墙之内,生为皇族之人,死亦难逃其束缚
小燕子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凄凉的微笑
西林觉罗.方慈“皇阿玛,小燕子别无所求,只愿能‘伴’在永琪的身旁”
乾隆轻轻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道
乾隆“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大家都早些回去吧”
回到长乐殿,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景阳宫给吞噬了,狂风裹挟着暴雨,如狂怒的野兽般,猛烈地拍打着窗户,远远望去,大雨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遮天蔽日地席卷而来,令人窒息
这一夜,对于太后而言,注定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
慈宁宫
太后端坐于高位上,面色阴沉的如千年不化的寒冰,直射向静静站立的晴儿
太后“你,可算心满意足了?”
晴儿微微欠身道
晴儿“晴儿对于皇上的赐婚很是满意,不知太后为何如此的动怒?”
太后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的不满
太后“哀家曾有意把你许配给永瑢或者永璇,你却执意不从,如今你却对皇上的赐婚如此满意,放着王府中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去跟那箫剑过清苦的日子,哀家一心为你着想,你怎能不让哀家生气?”
若是往昔,晴儿或许还会因太后的话语心生愧疚,觉得有负于她的期望,然而自从她看清了太后的真实面目之后,那份愧疚与不舍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晴儿神色平静地道
晴儿“太后,您当真是待晴儿好吗?曾经的晴儿的确以为您是真心待我的,心中满是愧疚,总觉得自己无法报答您的恩情,然而,当晴儿真正看清了一切之后,才明白,在您的眼中,晴儿不过是一枚可用的棋子罢了”
太后听到晴儿此言,心中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直灼心田,她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愤怒地向晴儿掷去
太后“放肆”
太后被自己的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以前的自己重来不会这样对待晴儿,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尤其是晴儿从西湖中被救起,抬到船上时,她浑身滚烫,脸庞因高烧而烧的异样的绯红,嘴唇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无,当时的自己不分昼夜地悉心照料,并且亲自给晴儿喂药,然而如今她们之间的关系,何以会变得如此的生疏与对立
晴儿的旗服上被溅湿了一大片,那飞溅的水花,正如太后此刻波涛汹涌的心情,晴儿见状,连忙跪倒在地,一语不发
容雁伸手去揉太后的额头,道
容雁“太后凤体初愈,万万不可动怒,伤了贵体可如何是好,奴婢这就去取些薄荷油来,为您舒缓舒缓”
太后扬手道
太后“罢了,哀家这一气,反倒精神了许多”
容雁只得好言相劝
容雁“太后,您对晴格格还需要耐心些,心急只会适得其反”
太后的目光凌厉地扫向跪在地上的晴儿,语气冷淡道
太后“她的心,怕是早已经飞到了箫剑的身边,容雁,你扶晴儿起来吧”
容雁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将晴儿扶起,又轻声细语地劝道
容雁“晴格格,太后的心中是万分舍不得您的,若是您真的跟箫剑远赴大理,那日后就相见无期了,更何况太后的身子也不大好,实在难以承受这相思之苦啊”
晴儿旋即明白容雁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冷笑,她深知太后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迫使自己留下,一心想要揽权的太后,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这枚棋子呢
晴儿温和且坚定,道
晴儿“太后,晴儿和箫剑之间情深意切,之前因为“杀父之仇”的误会让晴儿与箫剑被迫生离,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又蒙得皇上的赐婚,晴儿真心愿意嫁给箫剑,共度此生”
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道
太后“箫剑一无功名,二无家财,你嫁给他只会吃苦,若你现在去找皇上拒绝这桩赐婚,还来得及”
晴儿摇了摇头道
晴儿“晴儿不会去的,晴儿此生已认定了箫剑,无论生死,都是他的人”
太后颇有不解,道
太后“箫剑有何好的,他和小燕子一样都是破落户出身,哀家真是弄不明白,你和永琪到底被这对兄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会喜欢上这种出身的人”
晴儿道
晴儿“太后,小燕子如今是永琪的嫡福晋,并且被皇上赐姓西林觉罗氏,还认了鄂弼大人为阿玛,身份尊贵无比,连知画也无法比拟,方家的冤屈也被皇上洗清,所以小燕子与箫剑早已不是出身贫寒之人了”
太后愣怔了片刻,心中无奈,只得道
太后“你当真要随箫剑而去,哪怕日后要吃苦受累也心甘情愿吗?”
晴儿“是”
晴儿语气坚决道
晴儿“晴儿心意已决,嫁作人妇,自当随夫而行,无怨无悔”
太后看着晴儿的态度如此强硬,自知挽回无果,若强行把晴儿留下,以晴儿的性情定会闹出大事,届时只会让皇帝对自己更加的不满,她不愿得不偿失,只是心中对小燕子的怨恨愈发的深沉了
太后幽幽叹息
太后“你如此决绝,哀家也留不住你,便随你去吧”
晴儿微微欠了欠身,正欲转身离开,太后却突然问道
太后“晴儿,你可曾恨哀家?”
她的脚步一顿,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自己真心实意地将太后视为自己的至亲,对她满怀敬爱与孝顺,几乎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因自己与箫剑的事情,深深地伤透了太后,内心对此充满了愧疚,她无法去憎恨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但当这份亲情被阴谋与利用所充斥,她对太后的感情也逐渐的被消磨殆尽了,心中份压抑已久的怨恨,开始无限地膨胀
晴儿转身,猛地抬起头逼视着太后,嘴角勾起一抹异常甜美而柔和的笑容,缓缓道
晴儿“晴儿确实曾对太后心生恨意,但恨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痛苦,所以我已经选择将其放下了”
太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却仍强作镇定道
太后“哀家就知道你恨哀家,记得小燕子生产那会儿,你执意要去探望,哀家让人拦着不让你去,可你的眼神里全都是恨意”
晴儿语重心长道
晴儿“太后,晴儿斗胆相劝,你何不安心的颐养天年呢?尽管你与皇上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但毕竟你是皇上的亲额娘,大清以孝治天下,皇上对太后依然是心存孝心的,太后若能放下心中的执念,方能避免日后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太后的笑影如同锋锐的剑气寒气煞人,一字一字道
太后“你不懂,人都会老去,唯有权力,永不凋零,哀家与你们所有人不同,哀家是太后,是这天下人之母”
晴儿“太后又怎样?天下人之母又如何?在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在斗,拿心计斗、拿时间斗,甚至拿命在斗,谁也不列外,太后真的以为自己能是赢家吗?错了,所有的人永远都只会输,没有半分的赢面,无论如何拼死相争,终究都逃不过皇上的掌控”
晴儿的嘴角凝结成一抹凄楚的笑,那笑容像开在秋风中颓败的花朵
晴儿“其实,这个道理太后比晴儿更加的心知肚明,又何苦再自欺欺人呢”
言罢,晴儿转身离去,太后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身躯一软,重重地跌坐在了宝座之上